第78章 流亡的心
怯弱的，恐懼的，崩潰的……
消極的情緒交織，將他層層包裹，他已經不會發光了。
陳遙清晰地記得這是第幾個輪回，因為他身後，無數他自己扭曲成一個陰暗憂鬱的集合體，他們的身軀已經完全扭曲，就像是某些怪物，不，或許稱他為怪物都是在贊美了。
這裡有多少個他？他一直很清楚。
每一個他都記得，承載記憶的靈魂層層堆疊，宛如一座靈魂的亂葬崗，這裡沒有悼亡，沒有哀歌，只有一個個跟隨著姜一塵回來的失敗者。
他很久之前就在思索，他這樣陪著姜一塵的意義是什麼，他明明，已經決定不再喜愛他，他想終結輪回嗎？肯定是想的，但他也可以想別的辦法，為什麼一定要幫姜一塵完成那虛無縹緲的任務呢？
支撐著他的，到底是什麼？
饒是他自詡清醒理智，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的心已經亂了。
他伸出手，濃霧一般的黑影纏繞上他的手腕，他一直跟著姜一塵，也知道他是如何又失敗了，他想去找蒼曦，用自己知道的訊息換取他的信任，接近他，換取他的愛意，可他死在了內鬥中，被皇帝那些私生子發現後，好一通折磨，可謂是生不如死。
這樣的死法，他見過很多次。
慘痛的，折磨的，淩虐的……越是繁花似錦的地方，內裡藏匿的東西就格外骯髒，這只小鳥似乎從沒見識過什麼黑暗面，傻乎乎地相信，真心可以換來真心，他以為對別人有用，就可以讓別人高看一眼，實際上，努力了那麼久，也不過杯水車薪，他的力量太小，聲音太低，哪怕拼盡全力，也只是曇花一現，在那些大人們面前翻不起一絲水花。
他們一個兩個，都是這麼虛偽，蒼曦表面仁慈寬厚，對他眼皮子底下發生的所有苦難心知肚明卻無能為力，他被父權和母權兩相博弈，夾雜其中保持沉默；沈永晝則暴戾殘忍，這只小鳥眼巴巴湊上給他利用，就會被他利用到死，死之前還要飽受折磨，生生被抽幹了資訊素的感覺他不知道，但這只小鳥死前很痛苦，好看的臉都猙獰扭曲起來，就像那些扭曲的靈魂；那與這裡遠隔千山萬水的單初，一葉障目，專斷獨行，姜一塵從一開始就不可能讓他高看一眼，更不要提有給他諂媚的資格了……
至於最後那一個，林月滿，自私虛偽，肆意玩弄人心，把人間當做遊樂場，不合他心意就會被他親手摧毀，得到了要毀掉，得不到也要毀掉，是一個十足的惡人，單純如他，好幾次死在林月滿手上也不自知。
陳遙想了很久很久，他也驚覺為什麼他把這一切記得那麼清楚，回想這一切，他的表情也逐漸冷了下來，指甲掐進肉中，鮮血順著手用力的方向慢慢滴落，他的心難以平靜。
為什麼他要記得姜一塵那麼多的事情，為什麼他不能和那幾個人一樣，就這樣旁觀一切的發生，無動於衷呢？
難道只是因為，他記得這一切嗎？
只是這記憶對他來說究竟是上天指引，還是懲罰？
細細碎碎的聲音從隔壁傳來，驚擾了沉浸在回憶中的陳遙，他看向與自己僅一牆之隔的姜一塵，他的窗戶關的死死的，無法窺見裡面一點光景。
陳遙操縱著自己，悄悄順著陰影的方向潛入了姜一塵的房間。
那是一個消失了光芒的靈魂，他蒼白孱弱，雙臂抱緊了自己，仔細看的話，他的靈魂體已經遍體鱗傷了，大大小小的瘡疤落在那幹淨潔白的軀體之上，扭曲變形的心髒已經停止跳動，他死在了輪回裡。
是什麼時候開始，即使他不再發光，即使他不再鮮活，他也依然守在他的身邊，眼睜睜看著他變得麻木，變得暗淡。
細細密密的痛楚爬上心尖，情緒失衡，難以言喻的酸澀心情如海嘯般襲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到底是在哪一刻，他不再能掌控全域性，不再是局外之人。
他被拉入局中，成為了旁人手中，任意操作的棋子。
陳遙選擇了逃避，他不想成為下一個身不由己的人。
就當他想離開時，他看見那隻傷痕累累的小鳥拿起了匕首，壓抑著哭泣，第一次，自己選擇進入了下一次輪回。
“吧嗒。”
陳遙愣在原地，他的異能已經收回，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中，他茫然地摸上自己的臉頰，他不該變成這個樣子的。
新的輪回再次開始，看著面前蒼白麻木的姜一塵，陳遙眨眨眼，趕在淚水落下的前一刻，抱住了那個小小的身體。
他的身體有些顫抖，他那麼清楚記得那些人的壞，細數他們的罪惡，可渾然不覺，自己也是幫兇之一，他怎麼可以眼睜睜看著他，就這樣一步步死掉呢？
他明知道，他在一步步走進深海，卻和那些旁觀者一起，漠不關心。
所以當姜一塵再次問出，“阿遙，你愛我嗎？”
瘀堵在心中許久的情緒就像找到了開口，他微微一笑，不再壓抑自己的情感，明明嫉妒到瘋狂，怨恨卻假裝不在意，他這樣自欺欺人，費勁心機遮掩自己早已淪陷的事實，最後傷害了他的一一，也傷害了自己。
愛讓他淪為棋盤之中的棋子，從此身不由己，只能卑微到塵埃之中，忍受著嫉妒的折磨，忍受著錐心的疼痛。
他不在意了，疊加的愛意讓他越陷越深，很早就無法脫身了，他又何必自視清高，假裝一切都不存在呢？
“很愛很愛。”太過瞭解一個人是一件危險的事情，越瞭解越心疼，越是不捨越是難過，明白了他的苦衷，就想背負他的命運，分擔他的痛苦。
眼前人並沒有因為他的愛語而産生什麼情緒，他已經麻木，沒有任何情感波動。
陳遙不在意，他知道他將守護的珍寶真正的樣子，那是沒人見過的美景，只被他深藏心中，哪怕為此付出生命，他也想再次看一眼，只一眼就好，那樣明亮溫暖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