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李琦來過,發現了那本《十七史蒙求》之後,陳安就搬到了庵堂和他母親住在了一起,每十日來東跨院一次,自帶書籍,由王恕一人給他講解,佈置功課,然後回去自學,深居簡出,免得暴露行藏。清德也告誡僧眾,不可妄語。
這樣過了兩三個月之後,竟然沒人來找他們的麻煩。
這一日,忽然黎澄帶兵來到,卻不是來找陳安的,竟然邀請朱允炆等人進宮一敘。
朱允炆雖覺詫異,但人在屋簷下,怎敢不低頭,只得率眾弟子上了馬車,跟著黎澄一路前行,不知不覺就進了升龍城。
來到十字街口,只見一隊隊士兵往來穿梭,驅趕人群,在中間圍出了一處空地,臨街的屋簷下搭起了一座高臺,正中擺了兩張御案,後襬兩把龍椅,左首擺著一副桌椅,顯然是給監斬官之用,右首擺了四把椅子,正不知給誰所用。
黎澄勒住馬頭,跳下馬來,請朱允炆等人坐到右首椅子上去。黃瞻和王恕曾經在京師看過凌遲狀元張信,看到此種情形,只覺得心驚肉跳,不知道這次是要對誰行刑。
黎澄坐到監斬官的位置上,一拍醒木,大叫一聲:“帶上來。”
話音剛落,就見從街角出緩緩駛來一輛檻車,車上之人披頭散髮,精神萎靡,手腳皆戴鐐銬。
當下便有士卒上前,將那人從車上拽下,另有士卒在街心立起了木樁,把此人綁在了木樁之上。
一個頭裹紅巾露著肚皮的劊子手,端著一個海口大碗,裡面盛著清水,他口中含了一口水,然後噗的一聲,盡數噴在那人的臉上,這人打兩個機靈,頭髮一甩,清醒過來,左顧右盼,忽然發現了臺上的張士行,使勁朝他大聲呼喊,但他口中似乎塞了核桃,只是發出幾句嗬嗬的聲音,卻不成話。
張士行終於被他驚動,朝他仔細看去,大吃一驚,原來此人正是曾被他救走的陳天平。
他正要起身走下臺去,旁邊的黃瞻使勁把他拉住,低聲道:“師弟,你莫要輕舉妄動,看看情況再說。”
忽然鼓樂齊鳴,淨街鞭響,兩乘龍輦先後來到,在宦官的攙扶之下,黎季犛、黎漢蒼父子二人雙雙走上臺來。
內侍高呼:“太上皇,皇上駕到,眾臣參拜。”
只見四周安南國臣民一起跪倒,山呼萬歲。
朱允炆等人站起身來,雙手合什,向黎氏父子躬身行禮。
黎季犛揮了揮手道:“眾卿平身。”
眾人這才站起身來。
黎季犛對黎澄點了點頭,道:“行刑吧。”
黎澄一指場中的陳天平,對在場圍觀的安南國民道:“眾位百姓,此人本是叛賊陳渴真的家奴阮康,冒充莊定大王陳顯之子陳天平,勾結明朝軍隊,入侵我境,妄圖竊奪我大虞江山,幸好被我擒獲,你們說該殺不該殺。”
周圍不明真相的安南百姓聽說他勾結外國,侵奪領土,均振臂高呼道:“此種內奸,勾結外人,該殺!該殺!”
黎澄將令牌往場中一扔,高聲喝道:“行刑。”
那劊子手聽到一聲令下,一把撕開陳天平的衣服,往心口噴了一口水,緊接著刀光一閃,便從陳天平的胸口旋下來一塊拇指蓋大小的肉,用刀挑著走到圍觀人群前,有個人一張嘴便把那塊肉吃下,大叫道:“好吃好吃。”
陳天平受此一刀,渾身一顫,一絲鮮血從胸口慢慢流下,但他卻發不出聲來,痛得臉部扭曲變形,神色猙獰可怕。
朱允炆見到此種慘象,不禁低下頭去,連誦佛號。
張士行再也按捺不住,一躍而起,正要衝下場去。
那黎澄忽又大叫一聲道:“拿下。”
張士行身後忽然湧上一群士兵,各持刀槍,把朱允炆等人擒住,捆綁起來。
張士行見勢不妙,左踢右打,轉眼間便放到了眼前的幾個士兵,他見黎氏父子正在幾名禁軍的保護下走下高臺。
他丹田一提氣,縱身躍起,雙手化掌為爪,如老鷹般向黎漢蒼抓來。
兩名禁軍士兵揮刀向他砍來,張士行在半空中一按兩柄刀的刀頭,借力翻了個筋斗,正好落在了黎漢蒼的面前,他腳不沾地,一手扣住了黎漢蒼的右手脈門,一手虛抓住了他的咽喉,喝道:“叫他們住手。”
黎漢蒼壓著嗓子道:“眾卿住手。”然後他轉頭對張士行陪笑道:“空智師父,有話好說。”
那黎澄卻對場中的劊子手做了個手勢,那劊子手會意,一刀刺入了陳天平的心臟,陳天平登時氣絕身亡。
張士行見狀,悲痛欲絕,手上使力,就要把黎漢蒼扼死當場。
黃瞻看見,急忙叫道:“師弟不可。”
張士行這才放鬆了手,對黎澄喝道:“你再敢異動,我們大不了拼個你死我活。”
黎季犛急忙勸解道:“空智師父,有話好說。我們對空聞師父本無惡意,不然在興聖寺便可動手,如何能等到現在。朕看此處不是講話之所,不如大家到朕的仁壽宮一敘如何?”
張士行想了想,覺得他說的有理,點點頭道:“去便去,怕你何來,大不了同歸於盡。”
於是張士行仍然扣住了黎漢蒼,與他同乘一輛龍輦,朱允炆等人還是被押上了來時的馬車,跟著黎季犛,由黎澄率禁軍護衛浩浩蕩蕩來到了仁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