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老師?
沈長風取出細煙管,拿火摺子點燃。
菸草的火光明明滅滅,他平靜的臉若隱若現。
他深深吸了幾大口煙,薄唇漸漸彎起譏諷弧度。
怎麼可能呢?
他殺的明明就是死士,怎麼可能是老師呢?
然而無論怎麼進行自我暗示,那個念頭彷彿在心底生根發芽,不僅無法消滅,反而漸漸枝繁葉茂。
他忽然起身。
謝錦詞白日裡費勁千辛萬苦才弄好的墳冢,被少年輕而易舉地刨開。
他搬出那具屍體,藉著月色仔細檢查,雙指在屍體的面龐上摸了很久,也沒能摸出人皮/面具的痕跡。
手指開始顫抖。
他惶然四顧,遠處黑黢黢的樹林在寒風中搖擺,如同群魔亂舞,嘲笑著他的無能與無知。
天地那麼大,可他孤零零的,誰也不能告訴他真相。
“我殺的,是老師?”
“我,殺了老師?”
白皙雋秀的面龐猙獰扭曲,他退後幾步,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陡然抱住腦袋尖叫出聲!
那叫聲悽慘絕望,如同野獸的嘶吼。
幼時,他是不受寵的庶子。
寒冷的冬天,他蹲在街邊,默默看著別的小孩兒在長街上跑來跑去地戲耍,默默看著窗戶後的小孩兒手捧書卷搖頭晃腦地念著之乎者也。
他餓著肚子,等著日暮時去給祖母請安,再趁機在她院子裡蹭一頓飽飯。
別人盼著光陰慢一點走,他卻盼著日頭早一點西沉。
飢腸轆轆的寒冷中,身穿雪白儒衫的老人撐傘而來。
他生得慈眉善目。
他買了兩隻大肉包放在紙袋裡,在小少年旁邊的臺階上坐了,故意在他鼻尖晃了晃紙袋,“想吃否?”
小長風翻了個白眼,“貧者不受嗟來之食。”
老人大笑,“從哪裡聽來的?”
小長風指向對面窗戶。
窗戶後面有個大胖小子正在讀書。
小長風驕傲地“哼”了聲,“他翻來覆去地讀《禮記》,我都能背下來了,他還結結巴巴讀不好,真是蠢死了!”
“哦?你背來我聽聽。”
“這有何難!”
小長風抬起下頜,果然一字不差倒背如流。
老人很欣賞,“這麼厲害,不如來白鹿洞書院讀書。我是書院的夫子,這張木笏給你,能幫你免掉束脩的。”
“白鹿洞書院?”小長風噘嘴,“那是什麼鬼地方,能全天提供肉包子嗎?”
“哈哈哈,當然能!”老人笑著把紙袋送給他,“好好讀書,將來給天下人做主,叫天下的小孩子都能穿暖吃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