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眸。
趙戎動作不頓,依舊自顧自的清洗著,此刻搖搖頭:
“兩碼事。就像此時此地,在下和娘娘坦誠相見,沒有什麼簾幕的遮攔,說話亦是坦白無顧忌。”
“但是等會兒一旦離開了這處園林,在人前,娘娘再與在下相見,那便又是珠簾與紗面重重,男女大防,君臣有別了,在下亦是要舉止守禮……”
“有些事情,都是要區分開的,一碼歸一碼。不過娘娘也可以理解為在下矯情,喜歡多管閒事,哈哈……嘶……”
趙戎笑了笑,一時沒注意,動作扯到了傷口,旋即變臉吸氣。
“哼。”
在人前地位尊貴的未亡人輕哼一聲,看見那岸邊儒生的滑稽動作,她嘴角微微彎了下,只不過剎那間又壓了下去。
獨孤蟬衣面無表情道催促道:“趙先生快些,時候不找了,你再不出去,就要惹起懷疑了,壞哀家清譽。”
趙戎點點頭,動作加快,然後忍不住回頭,看了眼獨孤蟬衣的方向,眯眼問道:
“娘娘應當很愛先帝吧,將清譽禮儀看的非常之重。”
獨孤蟬衣冷下臉,沒回答,輕呵反問道:
“天地君親師,君君臣臣,夫夫婦婦,父父子子……尊卑長幼,皆人倫常綱,乃皇權基石……”
“你們儒生不正是推崇這些禮的嗎?要求帝王之家帶頭模範,哀家與陛下做的難道不符合你們儒家門生們的心意嗎?”
她嗓音清脆如黃鶯,然而語氣越說越冷。
反唇相譏。
“趙大先生你倒好,反來問哀家為何如此重禮。呵,真是……”
這位絕美未亡人話語頓住,後面好像還有句話沒說出來。
趙戎瞧了眼她表情。
“娘娘是想說在下滑天下之大稽,還是說在下身為儒生虛偽?”
“呵,哀家可不敢說這些無禮之話,也不敢質疑聖人,趙先生可別亂說。”
獨孤蟬衣抬起下巴,把側顏甩給某人,仰首眯眼瞧著亭外的秋空。
蹲在岸邊的年輕儒生點了點頭。
“不管是大禮小禮,本身都是沒錯的,我輩儒生推行禮教,最開始的初衷也是好的,但是禮,終究只是形式上的,我儒家的古今先賢想要藉助禮來實現的,是背後真正的人倫常綱,是忠,孝,仁,義,信……”
他伸手掬了把水,用力握拳一抓,水全部漏掉。
“若是沒有真情實意在,那麼這形式上的禮還有何意義,只是做給了別人看而已,被懷有私心的統治者們盜去,成為了馭民的工具。”
“一旦有人得逞,盜用聖人們的禮,攝取權力,那便又會有第二個人,第三個人……眾人便會群起。”
“這些人……都是大盜!”
年輕儒生聲音略重,只是語氣有點低沉。
獨孤蟬衣轉首,輕輕眯眸道:“哦?原來趙先生還有這種憂心的思量,大盜……原來你們儒生們也知道你們有些事情做的事與願違。”
她輕笑一聲。
蹲在岸邊的趙戎,肩膀微微往下垮了垮,他垂下眼簾,嘆了口氣:
“之前和一位挺談得來的道友討論過這些,只不過稍微更深一些……聖人與……大盜……不過我與的他的觀點不同,有些爭論……那位道友比較悲觀,言辭也激烈。”
“那趙先生呢。”
“我?我本心是不認同他的觀點,總覺得應當做些什麼……不能全都無為,不去做。但是……我其實也挺悲觀的。所以,當時也是誰也徹底說服不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