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灌目光緩緩在禁軍將門主事之人臉上掃過,有人一臉不以為然,有人一臉怒氣,有人不住搖頭,有人目光冰冷。除了石崇義石老胖子臉色古怪,可堪玩味之外。沒一個人願意接受宇文虛中提出的建議。
何灌在心裡面長嘆一聲,宇文虛中不愧為明智之輩,見事極其明白。可是卻採納不得!這坐糶事公餘錢,自家說什麼也要替麾下這些不成器的傢伙爭取回來。才能穩住自家在都門禁軍中的強勢地位。有這個地位,高俅去後,執掌三衙是穩穩的了。至於能不能入樞府,就再看罷……
他低低笑了一聲,舉杯道:“茲事體大,且將來再議……河東亂事既起,這南來子如何還能安於位上?聖人於此,自有決斷。我輩就不必操心太多了,今日就是飲酒消散,諸位,再盡一杯罷!”
這句話一說出來,就等於委婉的拒絕了宇文虛中的提議。提著一口氣的禁軍將門世家主事之人頓時就滿臉歡容,跟著舉杯。石崇義石老胖子也慢吞吞的舉起了杯子,目光卻仍然在耿南仲和宇文虛中身上打轉。
耿南仲臉色黑如鍋底,要不是宇文虛中不住朝他示意,他當真能做出拂袖就走的事情!
宇文虛中卻臉上帶笑,瀟灑單手舉杯:“如此風物,豈能不扶醉而歸?”
誰也沒有注意到,衣袖遮掩之下,他左手已經捏成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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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會既畢,席間諸人,紛紛作鳥獸散。
在何灌府邸門口,各家下人亂哄哄的迎向自家家主,將各人扶入車馬當中。各自寒暄幾句,就拱手而別。
耿南仲和宇文虛中的排場,自然趕不上這些以豪富著稱的將門世家。兩人共乘一車而來。比起此輩的前呼後擁,當真有車馬蕭然之慨。
這些將門世家主事之人,也未曾多看兩人一眼。甚而有人還對著他們冷笑三兩聲。招呼也未曾打一個,就呼嘯而去了。
只有石崇義再臨別之前,仍然禮數週全的和他們行禮。眼神中似深有憂色,最後也還是什麼都沒說。
進了車中,耿南仲終於按捺不住,恨恨罵道:“想不到今日還要受這些匹夫之氣!一切都是拜那南來子所賜!”
若不是有蕭言,則就沒有應奉天家事,嘉王趙楷就不會在財計事上得了彩頭。太子就不會破天荒的有點埋怨自家師傅,動了引李綱入京的主意。他也就不會來聯絡禁軍這些武臣,共同對付蕭言,也就不會在今日受了這般悶氣。
這等神邏輯,在耿南仲心目當中,就是理所當然。
宇文虛中嘆息一聲,沒有答話。
耿南仲又遷怒到了宇文虛中頭上:“叔通,某之畫策,被你說為絕不可行。而你所籌之謀,又成功了幾次?現下卻又是如何是好?要是河東亂事都扳不倒這南來子,才是當真笑話!卻讓某如何向太子交代?”
宇文虛中沒有動氣,深深看了耿南仲一眼,低聲道:“道希兄,卻是我錯了……這南來子機變百出,萬難當中都能想出穩住自家腳步的策略。這一招示敵以弱用得好!這種奸狡滑悍之輩,絕不能容他在大宋朝堂當中攪動風雨,將來更不知道要生出何等樣的禍患!也許這大宋就要敗壞在這南來子手裡!正如你所言,不用斷然手段,難以徹底扳倒這南來子!”
屢次在蕭言手裡吃虧,宇文虛中也實在是憋了一肚子的鳥氣。
難得心高氣傲的宇文虛中認錯,耿南仲就想冷笑三兩聲。轉念一想,卻又嘆了口氣。他此前提出的斷然手段,就是為蕭言整頓禁軍經費財計事,發動這些禁軍鼓譟生事。現在卻因為坐糶事公餘錢上生了罅隙,哪裡還使喚他們得動?別人也再不至於淌這混水的。
要是蕭言還能安於位上,那就可以視為他在財計事上,已經是大宋一方重鎮了。嘉王趙楷憑藉他在財計事上就有發言權。和反而小心翼翼不敢攬事的太子足可分庭抗禮。再加上那位官家的偏心,將來事如何,真不可論。自家在太子身上一番心血,只怕要化為泡影!
到底還要來什麼樣的機會,才能立竿見影的將那南來子趕下臺來?
嘲笑宇文虛中的話沒出口之際,就變成了溫言詢問:“叔通,現在還能拿出什麼樣的斷然手段?某自洗耳恭聽,任你驅策。”
宇文虛中攤攤手:“現下卻一時想不出來。”
耿南仲頓時便欲作色。還好宇文虛中又接了一句:“某總覺得,這南來子技不止此!他是野心勃勃之輩,只想朝上爬,行事肆無忌憚。如果只是為了安於其位,如何還繼續交接神武常勝軍?如何會去得罪都門禁軍?河東亂事起後,就算他能勉強過關,一輩子也就是在汴梁應奉天家財計事了,還沒有當年東南應奉的威風權勢!這叫他如何能甘心?他必然還要將出手段來!只要動手,我輩便有機會!”
這番話其實說得甚虛,什麼樣實在的主意都沒拿出來。可耿南仲就算不滿意,也是無可奈何。誰讓這南來子實在是太過滑不留手?
當下只是長嘆一聲:“既如此,就再看罷……但願聖人明白,此南來子實是禍亂之源。早早下定決心,將其去位,發往嶺南煙瘴之地!就算明正典刑,一南來之人,也不違祖宗成法!”
宇文虛中不說話,輕輕拍拍車壁。咯吱一聲,車馬已經開動。宇文虛中也沒再和黑著一張臉的耿南仲再說什麼,只是靠在車壁上想自家的心事。
對蕭言絕不會靜靜等著別人決斷他的命運,這一點宇文虛中有信心得很。這南來子有野心,有手腕,有見識。現在他實在命運,其實還在未定之天,無非就是看趙佶如何決斷了。今日他們失敗,也就是不能讓都門禁軍緊緊的跟在他們麾下,穩穩的將蕭言馬上就扳倒而已。但凡是有大智慧之輩,豈能自甘處於這種境地?必然還有應對的手段!
只要一動,到時候就有下手的餘地。那個時侯,他宇文虛中就再不會這般溫良恭儉讓了!
總體而言,現在還是他們主動。蕭言和他牽連的那些人物勢力被動。這一局還遠遠未曾結束來著……
突然之間,宇文虛中就心中悚然一動。
要是蕭言應對手段,激烈到難以相像的程度呢?對於這南來子而言,可是說不準的事情!到時候這一切局勢,還能不能在掌控範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