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白首的武功究竟到達了何種地步沒有人見識過全貌,但“半劍聖”這名號絕非空穴來風。而且僅憑他以一己之力,將原本寂寂無聞的小宗門在幾年內帶進天下矚目的一流行列的壯舉,便足見其人的實力。
可以說,比起似乎從降生那一日就籠罩著光環的正光府首席“劍聖”藺人雪,燕白首無疑更受到懷揣著揚名立萬雄心的晚輩的推崇與嚮往,路行雲也不例外。
然而,燕吟的回答令他的一點期盼頓時消散無影:“沒有關係,僅僅姓氏剛好一樣罷了。燕白首隻有一個兒子是窩囊廢,另外沒什麼親戚。”接著道,“無雙快宗可以出師,你想必知道。我今年出師了,所以名頭上雖說還掛著無雙快宗的稱號,但實則沒什麼直接干係了。”
和其他宗門不同,無雙快宗採用的是收錢授徒的形式,弟子與宗門間並無強制的依附關係。自認為學武足夠的弟子隨時可以向宗門提出出師的申請。從此一切行為,與宗門再無瓜葛。
“你還是見習,就......”
“為了殺我爹,我只能出師,不然會被大大約束。”燕吟陰沉沉道,“難不成你覺得我還不足以出師嗎?”
路行雲打個哈哈:“沒有的事,隨口一問。”
兩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走出了很遠。路行雲遠望天邊似乎都泛出白暈,說道:“咱們回去吧,看著天都快亮了。”
“好。”燕吟爽快答應。
說了大半夜的話,胸中憋藏許久的憤懣都傾瀉殆盡,說不出的神清氣爽。
“老路,多謝你了。”
路行雲才想轉身,忽聽到他這麼說,笑著道:“你我兄弟,沒什麼謝不謝的。”
“除了我娘,你是頭一個聽我說這麼多話的人。”燕吟眉宇間略顯憂傷。
“嗨,沒事兒。你這話說的我都不好意思了。”路行雲擺擺手,轉過身去,“讓我瞅瞅,這回去的路......”
“慢著,好像有點不對勁兒。”
話音未落,燕吟卻突然皺起了眉頭。
“嗯?”
路行雲不明就裡,順著燕吟的目光往側方看去,但見十餘步開外的半空,竟有一個黑影,從月下掠過,飄進了一座院落。
“進了蟊賊,還是......”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均是砰砰直震,緊接著不約而同縱身躍至院門處。
冷風颳過,延伸出牆的柏樹枝椏微微搖動,燕吟將耳貼上院門,探聽院內虛實。
當是時,頭頂黑影驟然籠罩。路行雲餘光掠見,那黑影從隱隱綽綽的柏樹枝葉內迅疾竄出,身形極寬,彷彿一隻大蝙蝠從天而降。
“小心!”
路行雲向後連翻兩個跟頭,避過呼嘯而來的黑影。仰身之時,有薄綢從鼻尖掃過,他定睛一看,那在風中波動如浪的“蝠翼”,其實是一件寬袍。寬袍之上,有點點晶亮在月光下反射明顯,更有道道金縷穿繞袍間,這使得路行雲驀地記起一個詞——袈裟。
“是袈裟鬼!”燕吟大呼,倚門拔劍。毫無疑問,何小七口中那銷聲匿跡大半個月的袈裟鬼在今夜重新現身了。
路行雲深吸口氣,想要看清那袈裟鬼究竟是何方神聖,可迎面劈來的長袖卻令他不敢分心。那動作實在太快,他左手握鞘、右手握柄,劍才拔一半,便不得不臨時橫擋在身前,硬生生將攻勢扛下。袖與劍碰撞的瞬間,一股極為強悍的元氣從他雙手衝入,一路衝破他周身駐氣防護的穴道,直撲他的心室。他情知不妙,當機立斷,撤掌棄劍,那強悍的元氣戛然而止,雖不再前進,但帶起雄勁的氣力,將他整個人擊飛數尺,直到重重的撞在牆上。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為了自保主動棄劍。
燕吟的狀況好不到哪裡去。那袈裟鬼震開路行雲的同時,袍底掀起,堅硬渾如從地底刺出的銳利冰峰,直指燕吟頷下。
面對如此詭異的招式,燕吟避無可避,只得大喊著猛然向後一靠,壓塌院門,順勢倒了進去。只見那擺動的袍底擊中門框,登時激起木屑石礫迸濺無數。
正當路行雲以為那袈裟鬼要繼續攻擊倒地的燕吟時,奇怪的事發生了。那袈裟鬼忽然似木偶斷線,邁出踏在半空的左腳愣愣停住。而後發出一聲好像狼嗥的怪嘯,雙足一蹬,居然反向跳上了枝椏。
袈裟鬼居高臨下揹著光,路行雲依舊難以辨識其真容。對面燕吟鯉魚打挺起來,剛想追上枝椏,誰知那袈裟鬼陡然振袖,枝椏顫動間,其影早往遠方飛去,眨眼就隱沒在了夜色裡。身法之快,當真匪夷所思,以至於路行雲與燕吟都失去了追擊的想法。
“燕兄,還好吧!”路行雲扶著腰,咬著牙勉強笑著。這時他看到,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正照射在燕吟的腳邊。
“還好。”
燕吟緊繃著臉,反應略微遲滯。看得出,他尚未從適才與袈裟鬼的過招中回過神來。
路行雲看到院內的屋舍中亮起燈火,一拍燕吟:“快走,免得惹上麻煩。”
兩人幾個起落離開院子數十步,很快就聽到有男人與女人失魂落魄的尖叫。
“等天大亮了緇衣堂找去,又是一樁袈裟鬼活動的事件。”路行雲腳步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