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七收拾碗筷的當口,路行雲想到岙頭村外的經歷,問他道:“悽峰上到底有什麼神靈,能讓你全村上下如此欽服敬畏?”
大晉子民泱泱,信仰眾多,除了傳統的儒釋道三教,更有供奉法器或信奉靈獸的雜教,不一而足。雖說傅玄菟以花開宗的威名將何小七救了出來,但村民提起悽峰時那複雜的神情一直在路行雲的腦海揮之不去。
何小七面色蒼白,彆扭笑了一下:“少俠還是別問了。”
路行雲不想強人所難,便道:“好,不問了。”
燕吟則突然說道:“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說完,冷峻打量著何小七。
這句話也不知是什麼靈丹妙藥,何小七一聽,愣了愣神,旋即紅起了臉,嚅囁不已。
“要說就爽利說。”燕吟語氣一重。
“我......”何小七猶豫再三,終於下定決心也似,將剛拎起的提樑食盒又放下,“好,我說。但是......”
燕吟不耐煩道:“不會說出去。”
何小七訕訕笑了幾聲,隨後道:“說起那悽峰,是我岙頭有族譜以來的神山。山上的神靈在我出生前就有了,我聽村中老人說,那神靈住在悽峰已有數百年,恐怕比村子的年歲還大不少......”
“能有數百年壽命,看來不是妖就是靈。”
路行雲與定淳、燕吟相視點頭。
“可不敢亂說。”縱然已經遠離了悽峰,但何小七的敬畏之情不減,“村中世世代代都認定,神靈就是神靈,哪裡會與什麼人啊妖啊靈啊的搭界。“
“你見過神靈嗎?”路行雲問道。
“沒有。神靈居住的萬仞峰巔是聖地,村民平素絕不可輕易涉足,就連打獵樵採,也得繞避悽峰山麓。從古至今,只有每任村長有資格登上悽峰,與神靈交流。像我這種人,哪裡有資格參拜神靈。”何小七滿臉緊張,“況且悽峰高聳入雲、山勢雄奇,若沒有神靈相助,尋常人絕難攀登。”
路行雲道:“這麼說,如今見識過悽峰神靈真容的,只有岙頭村長何老了?”
“還有前一任的村長,不過年事已高,神智不清了。”
路行雲繼續問:“何老要把你送去悽峰接受神靈制裁,聽言語,要真是那樣,你凶多吉少,這是怎麼回事?難道神靈一怒之下,就要大開殺戒?”
“神靈既保佑虔誠的村民,亦會懲戒不守規矩之輩。我小時候,村中先後有兩個頑劣破落戶被送上了悽峰,一個也沒回來。那時何老對大家說,那兩個破落戶被神靈點化後羞愧難當,自殺贖罪了。”
定淳聽到這裡,說了句“阿彌陀佛”,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倘若那悽峰神靈真有這般大造化能以善言勸人幡然醒悟,怎會容他們輕易拋卻性命?懸崖勒馬難能可貴,他們若能從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那可是比單純點化更大的功德。”
路行雲道:“悽峰神靈到底不是悲天憫人的貴寺高僧,想必自有原則。”
“自殺贖罪?”燕吟面無表情,輕輕搖頭。
何小七忙道:“具體如何,我不清楚,全是道聽途說。總之那兩人死後,村民再無人敢對神靈不敬,村中供奉神靈愈加盡心盡力,從此便安然無事了。”轉而道,“不管實情如何,那兩人終歸是死了,何老他們要把我送上悽峰,我哪能不怕。”
路行雲這時道:“你說村中供奉神靈,如何供奉,立像燒香嗎?”
何小七言及此處,忽而不安,眼神飄忽,腳底板如同生了針,不住輕踏。
路行雲猛然想到之前在岙頭村牌坊與何老對話,何老一樣是在“供奉”這一點上戛然而止,當即疑竇叢生:“難道得用其他法子供奉?”
何小七知道今日實情蓋不住,深深吸了口氣,回道:“不用香火供奉。每十年,得從村中挑選童男童女兩對,由村長送上悽峰。”
“什麼?童男童女?”路行雲三人瞪目愕然,“這......這要做什麼?”
“侍奉神靈,並接受神靈教導。”何小七低頭道,“十年一輪,舊的童男童女長大成人,被送下山,結為良緣,新的童男童女接替,從無間斷。”
“原來是這樣......”燕吟想到了什麼,一雙眼睛盯著何小七,彷彿看透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