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她送到白衣劍雪樓,就說明放她一馬了。
她不明白這是謝明謹自己的意思,還是謝明容或者梨白衣替她求情了?
“我應該沒那麼大的影響力,但她確實留手了,可能...一開始也沒殺你的意思。”
梨白衣不確定在褚蘭艾面前說明謹的好話妥不妥,但後者沉默半響,用極複雜的語氣說:“這對她來說並不明智。”
“不知道,涉及生死,去揣著他人的任何用意都不妥當。”
“尤其是她的。”
的確如此,褚蘭艾輕輕一笑,“能活下來,已是最大的眷顧了。”
她的笑意看似豁達,但梨白衣最近經歷過太多生死慘劇,從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劍客懂了人世間的喜怒哀樂,她看出了褚蘭艾眼底的觴色跟疲倦。
“我...希望你能珍惜。”梨白衣萬分柔軟,又萬分嚴肅,握住了褚蘭艾的雙手,如同握自己的劍那樣鄭重且執著。
“每個人的命都是獨一無二的,若逝去,有人哀離,若存活,有人歡喜,不求你為他人歡喜而苟活,但求你去思索這人間的意義。”
褚蘭艾一怔,卻見梨白衣低低一句,“我之所以不能怪她太狠絕,既是因為這人間對她從來不留情面,她遭遇那麼多都能活下來,為自己尋找到獨立在謝明謹這個名字之外的意義,你為何不能?”
“你總說曾想與她交友,可惜命運奈何。”
“其實是命運拿我們無可奈何。”
“因為我們總不肯服輸。”
最終,梨白衣還是以自己固守且從未放棄的武道之心說服了褚蘭艾。
褚蘭艾下白衣劍雪樓那一天,這一年冬日的雪終於下了,已改名換姓決意憑著不低的武功遊歷江湖的她換上了粗布衣衫,騎馬過河川,快經過都城城門的時候,遲疑了下,還是換上了面具,到城門口靜靜望著它很久很久,最終絕然含淚拉了韁繩,清越而行,再無回頭。
很多年很多年以後,她回顧此生,才明白她至此走出了牢籠,但謝明謹終究是被困在了人世間最大的牢籠之中。
天下,權力,以及孤獨。
但她也不知道在她離開都城的同一天,謝明謹孤身回到了圭甲山,帶著一頭摸樣威武卻不怎麼聰明的異獸過山川險峻,進了皇宮圈獵的苑山。
那是她此後許多年裡除了皇宮待最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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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許多年,不管是遊歷江湖的褚蘭艾,還是仍舊不放棄尋找師傅遺子的斐無道,抑或是已經開始茁壯成長起來的陳不念等昭國武道精英,他們都見到了昭國真正的局面。
女帝第三年,因為兩度入侵失敗,大荒內部民怨沸騰,國力大衰,掌握大筆資金卻念念都要被剝削的商賈利用大荒的商奴制度漏洞而豢養大批奴隸,又從昭國走私了許多兵器,最終心生野望,屢屢與大貴族們奪權,內部階級廝殺的結果混亂了朝堂,本就心力交瘁的荒王最終庇護了貴族,大規模血腥鎮壓商賈,商賈不滿,打著為底層削賦跟廢除奴隸制的名頭掀動大荒百姓起義造反,以推進改革,這種衝突越演越烈,最終變成了大荒歷史上最慘烈的一次屠殺。
屠殺以兩敗俱傷結束,但還未收尾,昭國五十萬大軍北上...
第四年後,大荒戰敗,舉國投降,無條件歸順...昭國封大荒商賈之領主燮為一方藩王,歸附昭國。
第九年後,大荒屬地再次有大荒王族遺部落勾結塞外以求復辟王國,首先欲獵殺燮王,但被提前洞察,被昭國軍隊跟燮麾下的軍隊聯合絞殺。
第十年,大荒跟昭國之間遺留的空白疆域塞外二十八部被踏平了領主歸屬,完全吞併,至此,疆域版圖完全連通,造就昭國最強盛的疆域。
第十五年,太子褚鄴已二十多許,風華正茂。
這一年,女帝已近四十年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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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上已從苑山歸來,太子殿下可要請見?”
老邁的宮人躬身跟太子褚鄴行禮,抬頭時,見到曾清貴典雅的少年太子如今不該清雋之氣,只是眉眼也沉甸了許多穩重,似是磐石一般。
到底是經歷過血腥磨礪的,穩得住,只是不知道日後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