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蘭校長在學校。實際上,疫情發生以來,除了去市裡開會,他基本每天都在學校。說不清楚他每天都忙什麼,也不清楚他心裡想什麼,總之是比在家待的時間長久。
他有時會一個人帶著手套,仔仔細細地,把校園衛生整理一下,掃乾淨那些不知道從哪裡刮來的落葉和枯草。有時他會又挨個教室去看一遍,哪個門板壞了,用工具修一修,哪個窗戶玻璃碎了,量一量尺寸,重新安裝上去。還有的時候呢,或者是自己坐在辦公室裡,皺著眉頭,思考著什麼,書寫著什麼;或者是,坐在校園的某個角落裡,點上一支菸,眯著眼睛,想事情,一待就是半晌;再或者就是,像巡邏的衛兵一樣,四處察看,防止有什麼特殊情況發生吧。
他守在這裡。就像守護心愛的孩子一樣,默默堅守在這裡。他做了什麼不需要別人記著,一些不大的開支也從不報賬。
校門口來了一群家長,他也是第一時間知道的。況且,這也不是他們第一次來找他了。最近這一個周,基本每天都要接待幾個家長,聽他們數落孩子在家裡的種種大逆不道的表現。
蘭校長歲數大了,一聽就上火,一上火,血壓就“蹭蹭”飆升。學生的學習狀態不佳,他也很擔心,但他還得表現出很淡定的樣子,極力安撫家長們急躁的情緒。
不過,今天這陣勢,饒是深謀遠慮,總有先見之明的蘭校,也始料未及。
因為這裡民風淳樸,家長的思想也都很簡單。他們從不把自己當外人,跟學校,跟老師,也都和自家人一樣,直來直去,有啥說啥。就算偶爾和學校有什麼矛盾,也都是單打獨鬥慣了,哪裡懂得什麼團結合作,集體請願哪!
所以,這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有如此能力——把這麼多家長聚到一起,統一思想,統一行動?
蘭校長趕忙出來迎接。
花影和嚴正也第一時間趕了過去。
為了防控疫情,學校早已實行了封閉管理,老師們和他自己,進出校園都是自己用鑰匙開啟門,然後隨手鎖上的。
可是,這校門太低矮,院牆更是石頭堆砌的土坯泥牆。指著它們,其實是誰也攔不住。
一行人已經進來了,浩浩蕩蕩,打著條幅,上面用毛筆寫著,學校不作為,要求返校復課的字樣。
值得表揚的是大家覺悟提高了,竟然知道戴著口罩。
打頭的是杜江的父親,花影家訪時認得的。杜江是花影班的學霸,聰明,很聰明,穩穩的年級第一,全鎮第一,是老師家長心目中的驕子,同伴們羨慕的物件。
可是,花影前兩個周家訪時,就發現他狀態不好,沒精打采的樣子,和以前簡直判若兩人。和他交談,做他思想工作,才得知他沉迷網路遊戲中無法自拔了。杜江也很痛苦。原先,他覺得,憑他,一定可以掌控這一切,可以做到有節制,有分寸地玩遊戲,絕不會上癮。甚至,他曾經還對那些因遊戲上癮而荒廢了學業的同伴們嗤之以鼻過,可是他怎麼都料想不到,自己也會成為網路遊戲的傀儡。那麼聰明的一個他,也控制不了的上了癮。
雨山這裡封閉落後,人們不接受心理諮詢,甚至都沒有聽說過,也不認可。所以花影公寓樓裡的專業心理諮詢裝置,並沒有帶過來。不過她善於做心理疏導,每次和他談完,就會好一段時間,可是卻總是反反覆覆。花影發現,其實杜江多少是有些強迫症的,這可能與他過於苛求完美的執拗性格有一定關係。就像他對待學習,也不是一般的爭強好勝,是必須要有絕對優勢,要超出第二名好幾十分才甘心的那種。以至於他對遊戲也是如此,必須要征服所有的虛擬對手,必須要次次通關,否則就覺得很有挫敗感,現實中他是王者,傲視群雄,遊戲中又怎麼能容許自己是輸的那一個?
慢慢地,現實和遊戲,他真的就分不清了。別人都是在虛擬的網路世界裡尋找現實裡尋不到的存在感,而他卻是放棄了現實中的成就感去虛擬世界裡殺伐征戰,滿足自己的征服欲。
杜江的父母是很著急的。因為家裡對杜江的期望值很高。花影總是勸慰他們,說,不要緊,還有時間,孩子只是一時沒轉過彎來,畢竟還小嘛,這麼優秀的孩子想走出來也很容易。
但是,花影也分明感覺到,杜江父母的那份急迫,一點都沒有減少。
有一次,花影試探著說,別太著急,其實,現有的心理諮詢技術,對於戒除網癮還是比較有把握的,實在不行,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