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到後來,幾乎是近乎於在吼了,原本在廚房泡茶的保姆聽到聲音,還以為是廖父被氣出了個好歹,連忙出來檢視情況,等發覺原來是他們父子倆在爭執,才停住步子又要回去。
可就在她要轉身的那一刻,事情發生了變化,廖遠青像個爆竹一樣,突然就爆發了。
他得了抑鬱症這麼久,一直都是靠藥物跟自身的意志力在維持著,現在又被廖父這樣戳到內心深處的最痛點,險些就當場崩潰,他站起來,把手裡的杯子用力摔在地上,看著滿地的碎片跟流淌的茶水,慢慢捂住了臉。
聲音戛然而止,廖父見他突然有次動作也不敢再說什麼刺激他,只小心翼翼地過了一會兒才過去想要問問到底什麼情況。
奈何廖遠青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他那一刻想到的只有死,排斥一切也痛恨一切,感受到一隻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之後,第一反應就是用力推了一把,希望對方能夠遠離自己。
老邁又毫無準備的廖父如何經得起這一下,他當即後退兩步踩在碎片上,然後毫不意外地摔倒在地,玻璃碎片扎傷了他的手臂,傷口幾乎是立刻血流如注。
一旁圍觀的保姆見狀,只好又折回,她尖叫著想要把廖父扶起來,然而力氣實在是不夠,好不容易才幫著他坐到另一邊的沙發上,在這一過程中,廖遠青表現得可謂木然,他顫抖著手,像個擰錯了發條的木偶。
捂著傷了的手坐在沙發上,廖父現在年紀大了,容易心悸,平靜了好一會兒才能夠重新說話,他叫住要打電話叫救護車的保姆,讓她把司機叫來開車去醫院,然後便慢慢地從廖遠青身邊經過。
廖遠青還沉浸在無法宣洩的情緒裡,他無法接受自己無意中竟然傷了廖父的事實,更無法接受自己對此無動於衷的反應,良久之後才緩緩地癱坐了地上抱住了頭。
“對不起。”他說話的聲音小得聽不見,不過這也沒關係,左右應該聽到這句話的人已經離開了。
在去醫院的路上一直坐在廖父身邊看護,保姆看似盡職盡責,無可挑剔,可就在廖父被帶進去縫針之後,她立刻就拿出手機悄悄將訊息通報給了廖遠青的一位叔伯兄弟,那才是她真正的僱主。
廖遠青的這位堂兄弟,在廖家也是頗有些地位的,如果廖遠青被驅逐出廖家,那麼最有希望的繼承人就是他,因此早在廖母去世之後,他就藉機往廖父身邊安排了這個保姆。
現在,這個保姆終於是派上了用場,把父子相殘的可能提供到了他面前。
幾乎是立刻就匿名轉手把訊息給了媒體,堂兄弟唯恐天下不亂,成功讓廖父剛縫完針就被記者圍追堵截。在這種情況下,回家顯然不是明智選擇,廖父被逼無奈,索性就在醫院住下,也好眼不見心不煩。
保姆因此也不得不又做起陪護的工作,雖然是可以拿雙份的工資,但卻又苦又累,讓她忍不住又打起了歪心思。
那些守在醫院裡的記者都是看見流量就等於嗅到血味的蒼蠅,只要把訊息賣給他們,那麼來錢可就是流水一樣了。更何況,即使是保姆不去主動找他們,這些人也不會放過這麼個擁有第一手訊息的人。
價格很快就談成了,保姆的訊息也乾脆利落地給了出去,只是記者那邊有些不滿意,他們深知大眾想看什麼,認定誤傷這種訊息無法引起大家的興趣,使勁渾身解數地想要讓保姆說些更勁爆的出來。
在金錢的誘惑下,保姆也很快就把持不住了,她起初還不過是添油加醋,等到後來索性就開始歪曲事實,竟然是當真給記者提供了一出豪門恩怨。
在保姆的描述跟媒體的玩弄筆桿之下,廖遠青的抑鬱症成了個掩蓋不孝真相的幌子,他們說他為了爭權出手打傷父親,說他是個心思深沉的陰謀家,這一切都是如此眼熟,就跟曾經趙敏俐被無端指責時一樣。
坐在辦公室裡麻木不仁地檢視著焦急的助理發來的緊急公關方案,廖遠青很有閒情逸致地慢慢翻開,他想這大概就叫做天道好輪迴,一報還一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