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到耳朵裡的話跟好聽是絲毫不沾邊,但廖遠青絲毫沒有感到憤怒或者羞恥,事實上他現在已經很少感覺到內心有情緒波動這種東西了。
因著這話認出了來人,廖遠青神情茫然地問:“你是趙光宗麼?”他記得趙敏俐的弟弟是叫這個名字來著,在趙敏俐去世後通知她為數不多的親友時,廖遠青看到過這個名字,雖弱最終趙光宗沒有趕到,但他對這個人有印象。
趙敏俐同父異母的弟弟,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僅存的血親,也是她在知曉真相後所愧對的養母最寶貝的兒子。
沒有在意趙光宗的憤怒,廖遠青掏出一張名片在上面寫了助理的電話,然後遞了過去,見對方猶豫著不肯接,他又難得平易近人地親自把名片遞到了趙光宗的手裡,然後說:“這是你姐姐的囑託,也是我欠她的,你要是不想要我也沒辦法,畢竟決定權在你,不過你姐姐的希望,你應該明白。”
說完這句,廖遠青沒有再留戀,天亮了他的夢也醒了,是時候回到痛苦卻又讓他清醒的殘酷現實世界裡去了。
或許是廖遠青那句話起了作用,又或許是趙光宗終於肯長大去做個面對世界的男人,他在幾天之後還是撥打了那個電話,而早就被交代過的廖遠青的助理自然是不敢怠慢,立刻就按照之前老闆的囑咐打理好了一切。
廖遠青的理智是極為清醒的,他曉得授人與魚不如授人與漁的道理,讓人趙光宗提供了一份力所能及又有提升空間的工作,並且時不時地提點幫助他,倒也算是成功給了他一個新的可能。
他們下次再見已經是半年後的事情了,廖遠青日漸消瘦,遊魂似地勉強撐著,故而忙著出差的趙光宗並沒有認出這個擦肩而過的人就是曾經不可一世的廖遠青。
趙光宗現在的生活條件已經比之前好了很多,人也有了精氣神,甚至還精壯了一些,整個人如同脫胎換骨似的,身上屬於趙父的那部分外貌基因慢慢顯露了出來,一眼再看過去再沒人會懷疑他跟趙敏俐是血親了。
眼見這個讓趙敏俐放心不下的熊孩子也找到了屬於自己的位置,廖遠青唯有在辦公室捂住臉嗤笑自己的無力,他實在是受夠這裡了,覺得再多待哪怕一分一秒都會被重壓給活活撕成碎片。
為此,廖遠青再度生出了逃避心理,他想要藉口壯大分公司,跑到鄰市去發展事業。
這個計劃理所當然地遭到了廖父的拒絕,他到底是廖氏企業如今最有分量的股東,雖然在由於趙母之死所引起的風波里被迫降低了存在感,但還是說一不二,無人能夠撼動他在廖氏的地位。
廖遠青的想法是很好,但如果沒有這個大股東的點頭,他是寸步難行,更別說自己給自己調職。
在廖母死後,這一對再未有過什麼交流的父子終於又再度坐到了一起,廖遠青乾巴巴地陳述著自己的想法,自始至終不想面對廖父的眼睛,他自從知道面前這個人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後,就沒法再跟以前一樣面對他了。
還不知道廖遠青已經知道了當年的真相,廖父仍舊拿著父親的派頭:“你是不是還是因為那個女人的事情?”
他的語氣近乎痛心疾首,是十分地恨鐵不成鋼,因為無法生育又只有這一個寄予厚望的繼承人的緣故,他對廖遠青的一舉一動都瞭如指掌,包括他前段時間追著趙敏俐而去待了那麼久,也包括他被確診的抑鬱症。
對於這一切,廖父認為他的視而不見就是最大程度的讓步了,廖家可以有一個平庸的繼承人,但決不能有一個精神上存在缺陷,會被人抓住把柄的新董事。
“不僅僅是她,我只是需要走出去。”廖遠青嗓子乾澀,半晌才擠出這樣一句。
廖父聞言,連日來的怒火不滿也是壓抑不住了,他的頭髮如今已經是全白了,一眼看過去滄桑得像是七八十歲,他這樣固執的人是不相信廖遠青得抑鬱症的,在他看來,廖遠青不過是矯情成這樣罷了。
本來也不是來讓廖父理解自己的,廖遠青被指責完也沒什麼太大反應,他並不口渴,但說話時手裡一直捧著個杯子,是為了避免連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的尷尬:“您說得對。”
“你什麼意思?翅膀硬了是吧!”廖父誤以為他在陰陽怪氣,也是怒不可遏。
他開始訴說:“你是不是以為我就很好過,你媽沒了我難道就會高興不成?!我跟她那麼多年的夫妻,再怎麼樣也是相依相伴過來的,她沒了之後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可我還不是得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