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九疑胸前染著鮮血,如同冬日裡落在雪地裡開敗了的梅花。他笑得癲狂,彷彿大仇得報:“你們想殺我嗎?來啊!那你們就等著看天裂如何將人界吞沒,就等著看莽骨神如何肆虐人世。那些如螻蟻一般的生命怎敢與我父想提並論!與我神族相提並論!”
姜九疑越是癲狂,鬱壘眉宇中的戾氣就越重。九幽冼月在他的指下霎時有了金戈鐵馬之聲。好似有萬馬自天外踏過雁門關。那黑風又起,自客棧之外呼嘯而過。原本搖搖欲墜的客棧被拆去了牆,拆去了瓦。那呼嘯之聲讓人心中生寒!
饒是癲狂如姜九疑也在這呼嘯聲中安靜了下來。他有些驚愕地看向鬱壘,鬱壘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鬱壘只是坐在白珞身後護著她。他低頭撫琴眉宇間的戾氣卻濃得能滴出水來!
姜九疑下意識地想躲,可還沒退後半步腳踝便一緊。他低頭向下一看,心臟頓時一顫。鉗住他腳踝的是一隻白色的枯骨!
那小小的客棧地板掀起,彷彿地獄洞開,那地獄之下是累累白骨掙扎著要衝出來。那些骨骸帶著怨氣,帶著戾氣。那些白骨空洞的眼眶中明明沒有眼珠卻讓姜九疑覺得他們正看著他,彷彿在看一隻獵物!那些白骨之上明明沒有覆蓋面板,可姜九疑卻好似看到他們因為憤怒而扭曲的面容!
姜九疑失聲叫道:“你想做什麼!你想讓白燃犀陪葬不成?”
鬱壘不答,指尖下的金戈鐵馬之聲卻越來越急。
姜九疑一腳踹開鉗住他的那具骸骨,指骨散落一地,但有更多的骸骨又攀了上來!姜九疑又驚又怒:“你們這些雜碎!原本就該消失在三界之內!”白骨不停地攀上來,就像那緊追而來的蜂群,怎麼驅趕也驅趕不去。
姜九疑看著薛惑和姜輕寒獰笑道:“你們看!好好看看!這就是你們幫的人!這就是你們開啟結界放出來的東西!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天道公平!孟章神君,你對得起你自己的稱謂嗎?姜輕寒,你還看不清對錯,分不清是非嗎?”
那洞開的地獄太過可怖,薛惑與姜輕寒也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他們從頭到腳似被冰凍住。他們頭一次意識到鬱壘與宗燁是不同的。以前的宗燁只是個無法控制煞氣的小和尚。而鬱壘卻是真的自那陰鬼地獄裡走過一遭的惡鬼。
鬱壘仍舊低頭看著自己指尖琴絃。那金戈鐵馬漸漸摻雜了厲鬼呼嘯。這雁門關是千年的戰場,這黃沙之下是數千年累積起來的白骨。
在那客棧之外,黃沙之下,一具具白骨站了起來。薛惑與姜輕寒震驚地看著那客棧之外。將士的枯骨裹著粗布衣衫,穿戴著尚未被腐蝕乾淨的鏽跡斑斑的鎧甲,他們手持兵戈,身騎戰馬。那戰馬也乾枯的馬骨,鏽跡斑斑的馬鞍覆蓋在白骨之上。
那些骸骨自風沙之中咆哮而來,上古戰場中埋藏了千餘年的喊殺聲再次響起。
姜九疑徹底地害怕了,那一雙怨毒的眼睛變得更加兇狠,彷彿在這兇狠之中才能找到一線生機:“鬱壘!你想好了!沒有我,白燃犀也會死!”
鬱壘終於抬起眼皮看了姜九疑一眼,他聲音清冷彷彿在說著一件極其尋常的事:“我也有一百種方法,不讓你那麼輕易死去。”
姜九疑心底一陣惡寒,鬱壘話並不虛假。鬱壘是魔,還是這魔界的至尊,一直以來他都小看了他!
那些自黃沙中走來的將士骷髏走道客棧近處,他們向著鬱壘單膝跪地,就連那戰馬也彎曲了膝蓋俯下頭顱。
那客棧四面的門板都被拆了去,二層的小樓變成了一個高臺。
鬱壘手指壓著九幽冼月神情清冷。在這天地之間,若唯有一鬼會剩下,那便是鬱壘。
長著尖利指甲的指骨輕輕劃過姜九疑的脖頸,骷髏的牙關緊貼在姜九疑的耳邊咯咯作響。姜九疑遍體生寒。他只想甩掉這些冰冷的白骨。姜九疑看著鬱壘說道:“莽骨神的元神也有一部分在白燃犀體內,你想她死嗎?”
鬱壘手指一頓,九幽冼月上的音符也卡在了他的指縫之間。那一具具將士枯骨頓時也停下了動作。鬱壘冰冷地看著姜九疑:“說!”
那一具具圍著姜九疑的白骨就似一柄柄懸在他頭頂的劍。劍尖閃著寒芒,讓他不敢不說。姜九疑咬牙道:“在歷城她徒手抓住莽骨神的煞氣時就已經有一部分元神進入了她的體內。”
鬱壘心臟一顫,白珞重重怪異的行為、忽然的嗜血暴躁,原來就是因為這個?
鬱壘忍著怒火問道:“如何能將莽骨神元神毀掉?”
姜九疑露出一絲得意地笑來:“莽骨神是上古邪神,他的元神如何能毀?”
鬱壘怒極,雙手重重在琴絃上壓下,九幽冼月發出“錚”地一聲低吼。圍繞著姜九疑的白骨彷彿得到了命令一般,尖利的五指瞬間向姜九疑刺了過去。
“不能毀但能壓制!”姜九疑趕緊說道。那些白骨的五指懸在姜九疑身前,幾根指甲在姜九疑身上留下數道血痕。
姜輕寒跑向姜九疑,一把將他的衣領拎了起來:“如何壓制?!”
姜九疑笑了,看著姜輕寒笑得更加得意:“高高在上的神農少主也有請教我的時候?”
姜輕寒怒道:“說!”
姜九疑挑起一邊嘴角,臉上有著與他年齡不符的陰鷙:“要壓制邪神,當然只能讓這天地之間的至純至善的靈魂來壓制。”
“什麼?”姜輕寒心中一驚。這天地之間至純至善的靈魂?除了白珞還能有誰?她鎮守崑崙墟上萬年,靠的不僅僅是她一身神力,還有一顆至純至善的心。崑崙墟鎮著兇獸,哪怕是一絲絲邪念都會被那些兇獸察覺。
姜九疑笑了:“怎麼?難道還要我提示你,這人是誰麼?還是說,這至純至善之人早已變了?早已與魔族之人同流合汙?早已不分是非黑白?早已不配為神?”
“你!”姜輕寒正欲唾罵。身後忽然破空之聲傳來,“啪”地一聲在姜九疑臉上留下一道血痕。
姜輕寒一回頭,見白珞已經醒來。她帶著怒意,手裡的虎魄“噼啪”作響。姜輕寒還沒反應過來,白珞就又襲了過來,她從旁邊隨手抄了顆骷髏頭“哐”的一聲砸在姜九疑的腦袋上,又順手將那骷髏頭安回了那具骷髏的脖頸之上。
白珞冷道:“這一記是替陸玉寶還的。無、天、神、尊!”
那具骷髏有些委屈,轉過頭用一雙空洞的眼眶哀怨地看著鬱壘。
鬱壘:“……”
白珞怒意未消:“姜九疑,你見陸玉寶猜到了隱神是因為你的操縱才妖化的,所以你就將莽骨神的元神渡入到他的體內?”
姜九疑理所當然地說道:“不止如此,莽骨神長得太慢了,隱神和異鬼雖然能做餌飼,但遠不如寄居在強大的元神體內來得快。若不是你非要用贖魂探個究竟,莽骨神就已經在陸仙君的體內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