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洛的心境踏進領袖之界,立即有些不同。
他不是得意,反而惶恐。
他與領袖比重,就如同畫紙與山水相較。他更深切地體會到了以至輕馭極重之難。
那個陳家的他,比他還要小好幾歲,憑什麼能夠辦到?憑他那根彈木扁擔嗎?憑那條大黃鱔嗎?
難道,要與吳楚顏順這種當官的交厚,才有助於領會領袖心境的真意麼?
女性的敏感非同小可,馬嘨嘨不知道他的內心髮生了什麼,但能確定他已經不一樣了,再不是昨天的那個男生。她直覺到必須得做點什麼,與他的變化配合。
4★.
於是,馬嘨嘨得尺進寸,將頭往他懷裡鑽了鑽,把一隻耳朵貼在簡洛的胸口,她閉上了眼睛。
簡洛看了看天銫,晚霞像正在消腫的傷痕,越來越淡。紅腫的傷痕,在一個身心康健的人身上,會越來越痊癒得快。
夜銫已像馬嘨嘨的睫毛一樣慢慢合攏來。
面對流水天光和佳人,簡洛又覺得心靈上那塊腫起老大的疙瘩在漸漸平復下來。流水總能將許許多多各種各樣的汙漬衝去無影。
不管胸中有什麼樣的心事,是煩人的,還是傷心的,只要心田有活水長流,心痛就不會長久……
懷裡的馬嘨嘨又動了動:“我每次這樣靠著你,總能聽到你的心聲。你的心聲也是心在跳,但是卻跳得與眾不同,那是你的心聲像瓦片一樣鑽到了胸膛的表面上蹦躂,蹦呀,蹦呀,有時就會蹦出你這裡,蹦出你這具身體的束縛,在你周圍飛翔。也就是你呀,才能把自己的心聲這樣離體放養。”
“嘨嘨呵,你也很會講話嘛。從你身上,簡洛算是髮現了,人人都有自己的詩,有自己的歌,只是他們表達的訊號不盡相同。各有各的力量,只要有人懂,誰也擁有不下於別人的美麗。”
這就是達到領袖心境才能看得出來的眾人之長。
人都有長處有美麗,都有可取,也就可用,世無不可用之才,就看能不能領導得起來。
馬嘨嘨:“會相遇到哪種美,就得看緣分這東西。相交幾分,也得看緣分的深淺。洛洛,我又聽見你的心語了,它們在對我說,哦,他怎麼說得那麼耳熟,我似乎曾經聽過。”
聽得耳熟的,會是什麼?
聽到過,只是還沒有說破,親近到了份上,青年男女,哪能不想到,家!
家是前所未有的即將擁有!家是你在我也在的地頭。是我們想到的相同那處地方。並不是在那張硬紙上拼湊到的那一起。
5★.
“嘨嘨,你說你聽到了,那是什麼?”簡洛低頭,愛憐地看著馬嘨嘨。
馬嘨嘨抬起頭來,專注地對上簡洛的雙眼。四隻眼睛裡有光有彩,像兩對相映相期的清泉:“你的心呀,它堅定有力,一字一頓,像在唸一首詩,它說:我想人生太小社會才大,人生的真諦可不是坐在頂樓看人頭水泡似的在大街沸動,不是躺進河底讓河水從胸膛流過從而明白江河趕去稀釋大海苦鹹的使命,挑糞握鋤盡力擺弄就是人生。自己生存了就勞動好好幹就是真諦。勞動者才崇高,只有熱愛勞動的人才是達到崇高境界的人……”
“嘨嘨,你可真會勸人,曉得我心中有塊壘,就用我的話來勸我。”
“我就知道,你很會想得開,不用別人勸什麼,你自己說過的話就最會勸慰自己,我只消記得你說過的話,在你需要的時候複述出來就行了。”
要說知己,那是百世難求,體已的人卻總在最近處。
“有了你這麼好的體已兒,還有什麼想不開的?”他把她抱起來,在那石頭上轉了個圈子,馬嘨嘨的手臂舞了好一會,才捂著了他的嘴:“貧嘴!”她喊一聲。
簡洛就在她手心狠狠親了個響嘴。
那一聲翻過了榆樹尖,穿越柏樹林,滾過路邊的棉花土,碰到山丘上,碰出一個脆生生的迴響,響在小河兩岸。
馬嘨嘨羞澀地縮回了手,簡洛不由地哈哈大笑。見他放開心懷笑出來了,馬嘨嘨不覺跟著笑。
他倆沒有急著回去,夜裡小河撒珍珠,燈光水影,如詩如畫,是他們不想錯過的美。
在小河邊呆一天,不可能只是鏟飄萍兒,拉話兒,他們還釣魚,還下河去摸河蚌,不過魚兒都放了,河蚌都用來打水漂又扔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