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會用酷吏之臣,自然對其陰鬱之行,會有其特殊考量權衡,至於是否會秋後算賬,另當別論……
此事的要緊之處,不是周君興的行事手段,而是主考官徐亮雄與涉事士人,確實存在舞弊之舉。
周君興就算手段再陰險狠辣,也絕對沒有本事,強迫一位正三品高官和十餘名殿試貢士,不約而同行舞弊之事。
因此,在收到中車司秘劄之後,推事院上呈審訊奏章被疊加佐證,嘉昭帝愈發怒火難遏。
在辰時早朝開啟之前,他便在乾陽宮便發出口諭,命錦衣衛拿問禁閉在家的徐亮雄,即刻入大理寺獄,由三法司會審。
自孫守正當庭彈劾科舉舞弊,作為主犯的徐亮雄,早已被朝野內外眾目睽睽,不知多少人暗中關注徐府動靜。
今日天未大亮,錦衣衛蜂擁進入徐府,堂堂正三品戶部左侍郎,被錦衣衛推搡押入囚車。
此等炸裂訊息,飛快在城裡擴散,今日入朝的官員,許多人都透過不同渠道得知。
徐亮雄正式入獄受審,說明此次舞弊大案,已呈覆水難收之態,臨近一錘定音之果。
雖然事情剛發生不久,但各衙主要官員,已清晰把握此事脈絡走向。
逢此大勢,身為官場之人,不管是奉迎上意,還是出於其他目的,都要做出若干反應。
嘉昭帝在早朝之前,將徐亮雄緝拿入獄,這大概就是他的深意。
君王行事,不僅要師出有名,更要百官同聲,簇擁而行……
……
等到早朝官員站定列班,山呼萬歲,參拜禮畢。
嘉昭帝說道:“禮部尚書郭佑昌,朕命你複核徐亮雄所出擬題與會試製題,是否有鬻題之嫌,如今可有定論!”
郭佑昌走出官員列班,說道:“聖上,臣接聖諭之後,當日便接洽推事院,得涉案舉子招供謄寫之徐亮雄擬題。
其文如下:蓋聞學之為王事者,始三皇五帝至於今日,未有改也,然古今有殊時,帝王有異治,世道有升降。
各因其時以為治,而無一定之論,延世傳代,可貫千年之法……
徐亮雄所出會試策論制題為:學人皓首窮經,治學深思,終為俯之以王事,上古皇帝之始,即為不易之聖賢道統。
然春秋有變遷,君王有賢愚,黎民分貧富,敵酋有多寡,臣僚各忠奸。
聖賢道統不可易,然一時之法,無一定之論,何以可治百世之事……
臣幾番仔細推敲,徐亮雄點撥拜謁舉子所用擬題,雖與會試策論制題,言辭完全不同,但其題意文脈相通。
舉子如會試之前,熟讀劉吉川之《退思記》,以其文旨揣摩作答徐亮雄擬題。
其答題之法,只要稍微修改調整,就能一以概之,用來作答會試策論制題。”
郭佑昌這番話一說,朝廷官員爆出一片輕微譁然。
當今聖上對徐亮雄鬻題之嫌,不可謂不慎重,特地讓禮部尚書郭佑昌進行核查。
禮部尚書郭佑昌,乃是當世可數的儒學大家,他方才說的話語,邏輯縝密,鞭辟入裡,難以質疑。
參加早朝的一眾文官,都是科甲進士出身,對於會試策論制題,都是個中老手。
他們聽了郭佑複述擬題和制題的內容,對其分析推斷,都是頗為認可,徐亮雄鬻題之嫌,已經板上釘釘。
官員之中有心思敏銳之人,想到會試前一日,黃宏滄突然出事,徐亮雄倉促繼任主考之位,並接掌黃宏滄策論制題之責。
當時他只有一夜時間,用來編制會試策論考題,如此短促時間,想要編制上佳考題,頗有難度。
徐亮雄素有恃才傲物之名,是個極愛臉面之人,他多半是短暫時間內,難以想到盡善盡美的題旨。
大概是之前所制擬題,是他的得意之作,於是倉促間便借用擬題題旨,制定出會試策論考題,前因後果交合,鬻題應運而生……
……
玉階龍椅之上的嘉昭帝,聽了郭佑昌之言,臉色愈發陰沉。
說道:“春闈之試,國之大禮,徐亮雄身為主考官,行止懈怠輕忽,致使鬻題舞弊之事橫生,朕所託非人。
朕命大理寺對其嚴加審訊,寸責必糾,盤問家眷奴僕,舉子拜謁徐府,可有賄賂獻媚之舉,但有實據,數罪歸一,嚴懲不貸!”
嘉昭帝言辭森嚴,在寬大的奉天殿迴盪不息,在朝官員皆心生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