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師父?”
“沒錯,從革族首領,即墨予非!”龍伊一驕傲的回應道。
“哈哈哈哈,命也,命也。”藍桉怒極反笑,緊接著從牆上抽出寶劍,變成一副兇惡的嘴臉說道,“好剛烈的從革餘孽,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龍伊一微微一笑,閉上雙目,她怕,但對於現在的她來說,或許這也是一種解脫。
藍桉遲疑半晌,揮起的寶劍並未落下,陰笑著說道:“這樣太便宜了你,如此美麗的坯子,留著做藥定是上好的材料。更何況你若死了,我便沒有餌釣從革首領了,嘿嘿。”說罷,將劍狠狠地扔在地上,摔門而去,吩咐侍女將門鎖死,任何人不得進出。
龍伊一躲過這一劫,疲倦不堪,緩緩地睜開眼睛倚身靠在床頭,卻不敢入睡。誰知道那個所謂的藍桉大人會想出什麼卑鄙手段,沒準換來其他族人來侮辱她,而他作壁上觀也未可知。龍伊一瞪大雙眼各處看著,目光停留在掉落地面的一本書上。端國無書,看來此書來自赤縣神州,定是藍桉慌亂之中落下的。反正無事,龍伊一費力的挪動癱軟的身體來到書旁,憑著跟村裡郎中偷偷學習認識的一些字,翻看起來。
赤縣神州派來的伏泉大船上有三樣東西:人犯、金銀、史書。這本書便是使者送給藍桉的,讓他在端國廣為宣傳,不可懈怠。
書中每頁一句,配有插圖:天地混沌如雞子,盤古生其中。萬八千歲,天地開闢,陽清為天,陰濁為地。盤古在其中,一日九變,神於天,聖於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盤古日長一丈。如此萬八千歲,天數極高,地數極深,盤古極長。後乃有三皇。數起於一,立於三,成於五,盛於七,處於九,故天去地九萬里。盤古垂死化身,氣成風雲,聲為雷霆,左眼為日,右眼為月,四肢五體為四極五嶽,血液為江河,筋脈為地理,肌肉為田土,發髭為星辰,皮毛為草木,齒骨為金石,精髓為珠玉,汗流為雨澤,身之諸蟲因風所感,化為黎甿。天地亦物也,物有不足,故昔者女媧氏煉五色石以補其闕;斷鰲之足以立四極。其後共工氏怒觸不周之山,折天柱,絕地維,故天傾西北,日月辰星就焉;地不滿東南,故百川水潦歸焉。天地開闢,未有生靈。女媧摶黃土,正月一日為雞,二日為狗,三日為豬,四日為羊,五日為牛,六日為馬,七日為人,天地四時,人之始也,故初七曰人日。務劇,力不暇供,乃引繩於泥中,舉以為人。故富貴者,黃土人;貧賤者,引繩人也。蒼天補,四極正,淫 水涸,冀州平,狡蟲死,顓民生。背方州,抱圓天。四時康泰,國祚綿長,風調雨順,災害潛消。和春陽夏,殺秋約冬,枕方寢繩,陰陽之所壅沈不通者,竅理之;逆氣戾物,傷民厚積者,絕止之。當此之時,禽獸蝮蛇,無不匿其爪牙,藏其螫毒,無有攫噬之心。考其功烈,上際九天,下契黃壚,名聲被後世,光暉重萬物。乘雷車,服駕應龍,驂青虯,援絕瑞,席蘿圖,黃雲絡,前白螭,後奔蛇,浮游消搖,道鬼神,登九天,朝帝於靈門。然而不彰其功,不揚其聲,隱真人之道,以從天地之固然。
龍伊一看罷,似懂非懂,應該便是赤縣神州講述自己誕生的一個神話,每個民族,每個部落都有這樣的神話,無可厚非,但這只是稼穡族這群土狗自己的說法而已,卻要讓各民族都認同,似乎並非易事。龍伊一看罷,又悄悄的將書放回原處,夜不能寐,腦海中只有一個身影,眼中閃動著淡藍色的光芒。
……
木楊雨就在距離龍伊一呆的房間不遠的地方,一直憤恨的盯著房裡的動靜,心中寫滿詛咒。早已在幾年前她便與師兄木楊陶嘗試了雲雨,這些在她看來並非享受,只是獲得權力與地位的工具而已,她並無習武的天賦,身體是她唯一的資本。
看到藍桉慌慌張張的從裡面出來,她長出一口氣,機會終於來了。
藍桉大人憤懣的在路上急速奔走,不小心與前面的女孩撞了個滿懷,下意識的伸手攙扶,碰到的卻是圓滾滾的兩坨肉。木楊雨滿面緋紅的掙扎著想要離開,卻“啊”的一聲痛苦的叫出聲來,眼睛朝下望去,腳踝都紅腫了。
“你也是選來的秀女麼?”藍桉抱著滿懷暖玉,貪婪的嗅著她的體香。
“回藍桉大人,是的,我叫木楊雨,來自列州。”木楊雨吐氣如蘭。
“木楊?沒想到列州木楊家也有如此尤物。”藍桉微笑著說道,“你的腳受傷了,我來幫你治療一下吧。”
木楊雨嬌羞的說道:“一切聽大人安排。”
藍桉哈哈大笑,扶著木楊雨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
第二天一早,幾名侍女架著龍伊一回到了之前的屋子,一路上其他秀女指指點點,議論紛紛。龍伊一藥效未過,身體依然疲軟不堪,一夜未眠顯得臉色更加灰暗,鄭小雅連忙扶住她詢問,她卻只是搖搖頭,沉沉的睡著了。錢小贏在一旁看著,憤怒的不停蹦跳,不時的呲著尖牙。
被選中的秀女,並不會被遣返歸家,而是會有三個結局,最優的入宮做嬪妃,差一些的留下做侍女,其他都會被關到“藥房”作為進補的藥材。藍桉在江湖之時,曾遇高人得到一劑古方,以少女身上的“紅鉛”入藥,配之以邊緣多鋸齒的牡荊複葉,淡紫色的球狀苦楝果,以及蒙木的根、雕棠的葉一同製成藥丸,可身強體壯,延年益壽,即使到了耄耋之年,仍然不遜色於少壯之人。所謂“紅鉛”即是將未生育女子的月潮枯燥後碾成的粉末,以初潮藥效最佳,依次遞減。端王在身體不適之時需要大量做藥,金甲聖兵便會強逼她們喝催生月潮的藥物,讓她們痛不欲生。為了躲避痛苦,她們便會想方設法的勾引守衛的聖兵,懷孕之後便失去了做藥的資格而被趕出王城,雖然窘迫,但總好過日復一日的摧殘。
數日過後,藍桉已然完成遴選,金甲聖兵將她們分別帶去三個不同的房間,換上不同衣服,準備帶入王城。木楊雨、鄭小雅和另外十餘人如願以償的穿上金絲錦衣,入宮侍寢;三十多人穿上淡藍色小衫,成為侍女;其他一百多名秀女都只能穿上一襲白衣,進入藥房,其中就包括第一日便中了“花魁”的龍伊一。
木楊雨走在最前面,傲視群芳,她巴不得木楊婷就在她的面前,看看她現在的樣子,只可惜木楊婷現在生死未卜。木楊婷,你要好好活著。
嬪妃須從白虎門進入王城,在這裡還會進行侍寢前的最後一道工序:將她們身上的毛全部剃刮乾淨,這是端王的怪癖。王城遠比她們想象中的要繁華得多,金碧輝煌又不失古樸典雅,上等白玉鋪造的地面閃耀著溫潤的光芒,嫋嫋霧氣籠罩的宮殿金光奪目,由九條巨蟒盤成的柱子支撐著,華麗的閣樓被池水環繞,浮萍遍地,碧綠怡人。
侍女會從玄武門進入,直接會分派給凶神惡煞的女管事們帶走,頭一個月都是做髒活累活,稍微偷懶便會捱打,稱為“磨月”。女管事們從來不會心慈手軟,因為她們便是這樣熬出來的,現在必然要變本加厲的還回去。若想做些輕閒差事,只有賄賂好她們才行。
藥材則從朱雀門進入,進門之後關到藥房的囚牢之中,因此她們根本無法感受到王城的繁華,所能見到的只有製藥人不停的前來查驗。
端國都城的外城魚龍混雜,三教九流無所不有。在靠近風狸門的一個酒樓上,坐著一個黑衣光頭老者,長途跋涉口渴的緊,桌上的兩大壇酒瞬間便被他喝乾了,一隻手用力的抓著灑壇的邊沿,恨不得將它捏成齏粉,雙眼冒著火光,死死盯著內城:藍桉小兒,你未免欺人太甚,莫非當我不存在麼?
……
巫馬心終於到達前州,這是端國唯一一個繁華的所在。
前州三面環水,共分兩個鎮,靠北的大研鎮如通都大邑,靠南的束河鎮則窮鄉僻壤。
赤縣神州的伏泉大船便是停靠在大研鎮的洛水村,每當伏泉前後,想一睹神州使者真容端國百姓便會聚集於此,不但客棧人滿為患,餐館、酒肆、茶樓甚至藥鋪,只要是能站人的地方都被擠得水洩不通,一派熱鬧繁華。商家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不但酒水菜餚的價格會翻上幾番,就連香薷番瀉葉這種不值錢中藥都會賣到一包一個金塊,買的人只圖有個立錐之地,位置好的店鋪還要更貴上幾倍。
表演從符兵淨街開始,隨後是金甲聖兵,整個街道金光閃爍,分外耀眼。尖銳的哨聲響起,全場鴉雀無聲,鳴鏑箭是伏泉大船進港的訊號。一艘巨船緩緩駛來,長十餘丈,高十餘丈,船體分三到五層,上建樓閣,桅杆交錯,上懸神州大旗,如同一個龐然巨怪,讓人望而生畏。巨船吃水 很深,讓圍觀的人心潮澎湃。鐵錨入水,跳板慢慢的豎向岸邊。
神州使者被圍在金甲聖兵中間,反射著刺眼的金光,攢動的人群根本無法看清。
沒有什麼能夠難倒精明強幹的商人。取下掌楸新鮮的寬大葉子,用手一撕,會撕下一層幾乎透明的薄膜,再用墨汁微塗,便可以擋住金光,看到使者模糊的身影。奇貨可居,自然讓他們大賺一筆,只是神州使者十分納悶,端國的百姓為何都是這副妝容?
這些只是短暫的生意,真正長久的,是下海撈屍。前州與赤縣神州隔海相望,無論官私,都不乏蠢蠢欲動的人。但所有出海的人無一生還,屍體會被船載著漂回海邊,傳說海中下有符咒,將端國禁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