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瑩剔透的水晶流蘇輝澤隱熠。
圓潤無瑕的水晶珠子整整是十八顆,不多不少。燒藍蓮花的佩飾分別裝飾在水晶手串未央處的上下兩點,上面是冰絲線精心編織的繩釦,用來佩戴在宮裙束腰間,下面則是由小巧玲瓏些的水晶珠子串聯成繁麗的搖曳流蘇。
若是細細打量,竟像極了宮廷十八子的串聯手藝。
描繪著繁麗櫻花的淡粉色絲綢裙襬迤邐委地,南醉生緩緩收回凝視著女侍的目光,掠過雕花窗欞遙遙望向夜幕:“太子殿下說的沒錯,這名女侍的的確確是萬死難贖其罪。但是殺了她,又能解決些什麼呢?無非是震懾到其他宮人,令這些人不敢生出二心罷了,這可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她極盡優雅的勾起朱唇,目光流轉間,墨眸裡一片澄澈瀲灩。
“南大小姐的意思是?”許深微微舒展開緊蹙的眉目,璀璨深邃的星眸裡清晰倒映出少女雍容典雅的身影。
清澈芬芳的芙蓉花露靜靜凝滯在白玉盞內,南醉生垂眸看向露花倒影上的,獨屬於自己清冷空靈的顏影,笑意清淺極了:“既然皇貴妃殿下送來這樣一份大禮,太子殿下若是不回送些什麼聊表心意的話,豈不是要被宮外那些權臣們非議?來而不往非禮也,太子殿下,您可不能辜負了皇貴妃的好意啊。”
“來而不往非禮也……”許深聞言凝眸仔細思慮了片刻,腦海中驀然靈光一閃。他微勾起淡紅色的薄唇,星眸裡流淌著淺淡的笑意。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金線刺繡的太子服飾雍容華貴至極,許深俯視著腳下卑微跪伏的女侍,一道冰冷鋒利的暗芒自眼底轉瞬即逝。
十八子的水晶流蘇被南醉生漫不經心的擱置在桌面上,她舉止優雅的傾身俯首,仔細打量著女侍妝容斑駁卻依舊明媚動人的容顏:“瞧,你的這張臉,當真是俏麗明媚。難怪皇貴妃殿下在太子宮中數十名女侍中偏偏找上了你。這樣一張出落的美麗嫵媚的臉,若是日後尋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恰巧’不經意間出現在皇帝陛下的眼前……”
悠然清泠的聲線流淌在宮殿裡,清晰至極的流落到每一個人的耳畔:“那該是一場多麼風流香豔的邂逅啊。”
南醉生的目光清淺如水般滑過女侍明媚的容顏,墨羽長髮順著她傾身俯首的動作,絲絲縷縷的迤邐委地:“只是有一點,我實在是想不明白。皇貴妃殿下既然找上了你,就證明她有足夠的把握賄賂到你,驅使你為她所用。”
言即此處,她驀然凌厲了目光,緊緊盯視著跪伏在地的女侍,聲線裡浸染著寒涼森冷的,宛若毒蛇般的陰冷粘膩:“但是你身為太子宮內任職多年的一等女侍,應該不會不清楚背叛主子的下場,尤其侍奉的主子還是堂堂一國的皇儲,皇后殿下與陛下共同養育的嫡長子。”
皇儲?
嫡長子?
那又如何?
極盡破碎淒冷的笑容緩緩綻放在女侍狼狽斑駁的容顏上,她驀然睜大了一雙淚水朦朧的美眸,一字一句,擲地有聲的說道:“沒錯,南大小姐的的確確,是一名聰慧美麗且不可多得的妙人兒。奴婢之所以敢接受皇貴妃殿下的賄賂,是因為她答應奴婢,只要事成之後,她便會親自向陛下舉薦奴婢,圓了奴婢成為皇妃殿下的夢想。”
“皇妃殿下的夢想……”南醉生聞言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國色天香的容顏宛若一株徐徐盛開的牡丹花般繚繞著雲霧,仙姿玉色,卻又驚豔至極。
她在身側女侍的攙扶下重新倚靠回座椅上,聲線裡浸染著一絲微不可察的疲憊:“你的野心,還真不小。”
淡紫色刺繡著瓣瓣玉蘭花的宮裙凌亂鋪散在青磚上,女侍行若瘋癲,挺直上身一邊笑著一邊流淚:“是啊,奴婢的野心的確不小。但是奴婢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每天卑躬屈膝的,端茶倒水的伺候別人,更何況奴婢盡心盡力的伺候了太子殿下多年,可太子殿下卻連個正眼都不曾賞給奴婢。奴婢真的好恨,真的好恨啊。”
恨到恨不能立刻毀滅這皇宮裡的一切。
哪怕是用火燒,雷劈,都不能解她心頭之恨!
皇宮裡的的確確是華麗尊貴,但是真正能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又能有幾人?大部分的女侍都像宮內豢養的狗一樣,任勞任怨,卑微低賤的侍奉著各宮皇妃殿下。其餘時間非但不能休息,還要忍受品階較高的女侍的苛責刁難。
日積月累之下,她的心靈早已扭曲。
昔日的暖陽耀輝不再照射進她的心底,如今蔓延在她心裡的,除了黑暗,便是猙獰可怖的泥沼惡靈。因為她恨,她怨,她怒,可卻沒有一個人前來拯救她,更沒有一個人肯帶給她天使般的救贖。
漸漸地,她便不再期待被救贖了,也便不再渴望被溫暖了。橫豎早已深陷與皇宮這個看似華麗尊貴,實則最為猙獰骯髒的泥沼裡,她又何必在苦苦掙扎,卑微可笑的期待著那一點點,觸手可及卻又遙不可及的溫暖光輝呢?
欺辱過她的人,都該死!
輕賤過她的人,也該死!
無視過她的人,更該死!
淡紫色刺繡著瓣瓣玉蘭花的宮裙髒汙凌亂極了,淺褐色的灰塵汙跡浸染在絲線上,襯托的玉蘭花灰濛濛的,再不復昔日裡柔美清芬的光彩。女侍抬眸,怒火燃燒的美眸眨也不眨的緊緊凝視著華麗非凡的太子殿下許深。
青紫色的淤痕浮現在光潔瑩潤的額頭上,女侍的淚珠一點一滴的滑落:“奴婢知道,太子殿下肯定在想,怎麼會有像奴婢這樣心腸狠毒,陰暗自私的女人呢?可是您知道嗎,當您不瞭解一個人的痛苦時,她做什麼都是狠辣無情的,哪怕只是奴婢的一言一行,恐怕也讓如今的太子殿下您感到無比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