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冷蒼涼的夜色浸染在漢白玉石階上。
片片殘紅隨著晚風拂過,漫天散落。盛開在宮道兩側的紅玫瑰靡麗馥郁至極,迷醉微燻的芬芳流淌在夜色裡,彷彿連漫天星河都為之傾倒,皆是沉醉不已的閃爍著璀璨輝耀的光芒。
淺紫色刺繡著瓣瓣玉蘭花的宮裙層疊散落,女侍在面臨生死危機時驀然爆發出不可思議的力量,拼盡全力的掙脫開侍衛反剪雙臂的鉗制:“不,不要!太子殿下饒命,奴婢求您,奴婢求您饒了奴婢一條賤命!奴婢再也不敢背叛您了,真的再也不敢背叛您了,求太子殿下饒恕奴婢!”
她驚恐畏懼的狠狠磕了幾個頭後,抬眸目露哀求的望向斜倚座椅上的南醉生:“南大小姐,南大小姐,奴婢求您向太子殿下說幾句,為奴婢求求情吧。奴婢在宮外還有父母親人,奴婢真的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話音未落,女侍再次面朝南醉生狠狠磕了幾個頭,原本瑩潤光潔的額頭上浮現出猙獰駭人的青紫淤痕,被淚水氤氳的斑駁妝容凌亂粘膩的覆蓋在肌膚上,使得女侍明媚俏麗的容顏此刻宛若登臺唱戲的花旦般,色彩繽紛極了。
“瞧你,怎的這樣不懂得憐香惜玉呢?”沉悶有力的叩頭聲流落耳畔,聽了實在令南醉生感到牙酸。她漫不經心的把玩著點綴在衣裙束腰間的水晶流蘇,抬眸似笑非笑的緩緩瞥了許深一眼。
華麗至極的容顏浸染在水晶燈輝耀的光芒下,許深聞言微微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讓南大小姐見笑了,許深的的確確不是什麼憐香惜玉之人。如若是一名值得尊重的,許深自會以禮相待:但若是像她這樣一名背信棄義,謊話連篇的女子,別說是憐香惜玉,哪怕是血濺當場,我也不會同情憐憫半分。”
血濺當場。
少年冰冷低磁的聲線宛若毒蛇般陰狠纏繞在身上,女侍聞言瞬間軟了身軀,本就顫顫巍巍的雙腿再也支撐不住的跪倒在堅硬寒涼的青磚上。
淡紫色的宮裙層疊散落,磨潤的光滑如鏡的青磚上清晰倒映出女侍狼狽不堪的身影。其餘跪伏殿內的宮人們見況,紛紛屏氣斂息的垂首沉默,他們侍奉在太子宮內多年,還從未見過太子殿下如此盛怒浸容的模樣。
“奴婢不過是犯了這一回錯,難道太子殿下真的要殺了奴婢,竟連半分悔改的機會都不肯賜予奴婢嗎?”女侍淚水漣漣,描繪的精緻妝容混合在淚水裡,順著瑩潤雪色的肌膚蜿蜒滑落。
水晶流蘇佩飾輝澤流轉,顆顆晶瑩剔透的水晶珠子流淌在南醉生秀窄修長的指間,留下微涼卻瑩潤的觸感:“是啊,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就算是太子殿下,也難免會有做錯的時候。而你,作為侍奉太子殿下身側多年的女侍,等的恰恰便是太子殿下行差踏錯的一個時機。因為你的背叛,太子以及皇后殿下漸失聖心,雖然陛下明面上不說些什麼,但是我不相信你不明白……”
悠然清泠的聲線驀然拖曳的低沉綿長,南醉生垂眸冰冷幽暗的凝視著跪伏在地的女侍,一字一頓,擲地有聲的緩緩說道:“人言可畏這個道理。”
人言可畏。
要知道,流言可是一把殺人於無形的利刃。
當所有人都說太子殿下才華橫溢時,就算他本身胸無點墨,但日積月累下來,人們都會毫不懷疑的堅信,甚至當別人提及太子殿下分毫時,被流言影響的人都會不約而同的想到櫻國的太子殿下可是一名天資卓越,睿智非凡的尊貴儲君。
反而言之,當所有人都說太子殿下荒淫無度時,就算他本身潔身自好,品行高潔,但風言風語的傳下來,人們都會毫不懷疑的堅信櫻國的太子殿下是一名天資平庸,品行不端的孟浪儲君。
甚至當別人提及櫻國的太子殿下時,其餘聞之的人們都會難掩羞愧的避開話鋒,甚至羞愧難掩到避免任何人提及櫻國的太子殿下。
這便是流言蜚語的力量。
“或許你不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能有什麼極端惡劣的影響,但是對於身居高位的太子殿下以及皇后殿下來說,不亞於滅頂之災。”南醉生凝眸注視著女侍略微不忿的神情,暗自在心底嘆了口氣。
浮現在那張明媚容顏上的不忿之色,徹底磨滅了她心中對這名女侍最後一絲的憐憫,南醉生微微握緊手中的水晶流蘇,墨眸裡幽深暗沉一片:“也罷,像你這樣見識短淺之輩,又怎能明白身居高位的痛苦煎熬。哪怕稍微有一點點的行差踏錯傳出宮外,都會給太子殿下帶來極其不利的惡劣影響。”
可惜,你是不會明白了。
南醉生垂眸凝視著女侍妝容斑駁的容顏,目光裡唯餘下幽深寒涼的暗影:“原本我還認為你尚且存有幾分良知,可如今聽你這樣一番話,倒是我將你想的過於美好了。瞧你臉上的不忿之色,是在怨恨誰?”
水晶流蘇佩飾在指間光華流淌,她微微沉下聲線,墨羽長髮宛若幽夜般深邃靜謐:“怨恨太子殿下的見死不救?還是怨恨我的冰冷無情?”
“奴婢……不敢!”
女侍聞言深深的垂首跪伏在地,額頭與交疊的十指相抵。她目光憤恨不平的凝視著光滑如鏡的青磚,此時此刻蔓延在她心裡的,不是驚惶畏懼即將面對死亡的恐懼,而是對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恨到極致的滔天怒意。
誰生來願意卑躬屈膝,端茶倒水的伺候別人?她只不過是在皇貴妃殿下的挑唆下,徐徐勾畫出了一幅風光尊貴的美好藍圖。
華麗至極的眉目微微蹙起,許深垂眸目光冰冷的凝視著跪伏在地的女侍,聲線低磁森寒至極:“不必與她多言了,如此狹隘自私的奴婢,叛主在先,怨憤在後,足以構成她死去千百遍也難以贖清的罪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