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思量,自難忘。
東彤離京後,東寧曾給他寄過好些書信,均未有答覆,到後來皇帝抱恙,他身為太子需要監國,便也只能壓下。
意闌珊亦很忙碌。
始監國起東寧身邊頻發各種巧合,她重任在身,鬆懈不得。倒是東寧常輕拍她肩,反過來笑著開解。
第三年秋末,皇帝到底一病不起,皇后原本朝夕相伴、不假手於人地照顧,卻在邊關傳來東彤立下軍功的捷報後,驟然和皇帝針鋒相對。
崔時意闌珊想不通,東寧就更無法理解,連夜冒著暴雨前往皇后殿中當說客。
當夜他和皇后談了什麼,門外的夜闌珊不得而知,但東寧是直到寅時才雙目猩紅地離開,回殿後一頭栽倒,不許人近身。
他從來是溫和性子,這次雷霆震怒居然持續了數日。
太子殿眾人噤若寒蟬,只有意闌珊,不管東寧如何責難都寸步不離。
一入夜,東寧便會魔怔般輾轉,他屢次高叫驚醒,意闌珊都背身端坐在床前腳踏上:“殿下且安心,這裡有卑職守著。”
放本她覺出床上人呼吸一室,終究未再語。病情反覆數日,高熱才退,那晚黑暗裡東寧伸手去尋她,呢喃:“她連忙迎上:“卑職在。”
他好似還迷糊著:“這些年,.有沒有想過阿彤?”
意闌珊眉心一緊:“.職沒有。”
“是嗎?”他低語、“可是、我有。”說罷又昏沉沉地睡過去。
他一夜好眠,而意闌珊卻再也無法平靜。
次日,倦極的她睜開眼時,東寧已梳洗齊整端坐案前,蟒袍玉帶、仍是那個君子端方的東宮殿下。
時值微光透過窗欞,屋內灰濛濛一片,靜得只有二人呼吸聲。
“我與阿彤同年同月同日生,早他半時辰,卻鮮有人知道母后生我時是早產。
我自幼身子骨比不得阿彤,為不負他一聲皇兄才勤修德政,孰知我硬爭來的,遠不止一個兄長之稱。”
東寧眸光微動:“那日母后說,父皇立我只是障眼法,他早在阿彤離京前就知道了自己的病,便授了阿形繼承大統的詔書。原來阿彤早逝的母妃才是父皇摯愛之人,阿彤,才是父皇心中的儲君人選。”
種種秘辛如石破天驚!意闌珊雙唇啟合,難吐一字。
自幼苛待是錘鍊,允他離京是遠避紛爭。而今龍體違和,東彤功勳碩碩、兵權穩固,是時候風光回朝了。
意闌珊驚得背心微潮。東寧緩步行來,直握上她覆了銀甲的柔荑:“今時今日,與你說這些不為其他,你自我封太子那年起便一直跟著我,如今也唯有你,才能使我不忘初心。”
意闌珊心神大動,片刻之間思緒已幾番顛倒。
她退開半步,低伏於他腳邊,藏於袖間的雙眉緊蹙:“蒙殿下厚愛,凡殿下之希望,屬下自當竭股肱之力,萬死不辭。”
竟從這刻起,已立誓要與東彤敵對。
“一切勝負未定,是本宮杞人憂天了。”繼而凝視她,像是為她感到不值,“闌珊,我也曾以為是你的不善言辭傷了他,那時才多久,他便撇下你與曲家女交好。人心易變的道理,你與我,都懂得太遲。”
那年上元節,良宵清光,長夜難再。此後,事態發展迅速令人昨舌。
皇帝沉痾不起,良王千里傳書,正日夜兼程地趕回,而直到皇帝賓天也沒能等到他。
喪鐘響徹兆京之時,東寧著帝冕龍袞,在皇后、丞相的擁護下高登金鑾殿。從此萬里河山,盡在他股掌之間。
那後五日,傳來良王因悲傷過度在途中不慎墜崖的訊息。新帝聽時擱了手中的硃砂筆說:“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意統領務必將先帝詔書帶回。’
意闌珊一個響頭磕在玉石板上:“末將領命!
太行古道險惡難行,據說是雨後迸發泥石流,將連夜趕路的良王連人帶馬捲了下去。
意闌珊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從崖邊縱入雲霧。
這崖有多深,她能撐到哪一步,她不確定。那人若真從此處墜崖....她總得去一探究竟。
急墜間山風呼嘯,餘光瞥見石壁一處崖洞,她袖中鐵爪飛射而至,借力提身,轉瞬人已到了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