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雲錦聽到旁邊另一個聲音。
“他還吊著點滴,精神不好,叫那邊長話短說。”這大概是護士的聲音,之後齊愛國答了一聲好。
“那我先幫他把氧氣管拔一下吧,你在旁邊看著啊,最多聊幾分鐘,病人需要休息。”護士聲音僵硬,之後雲錦感覺手機換了一個手,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還伴隨著微喘和咳嗽。
雖然只有短短几秒鐘,雲錦也不在現場,但幾乎可以想象出陳達躺在床上吊著吊瓶插著氧管的模樣,直至手機那頭傳來一陣虛弱的聲音,“喂,雲先生啊……”
雲錦穩了穩聲音,接話:“我是,校長……”
蘇慧進門的時候發現客廳裡窗明几亮,整間屋子乾淨整潔得可以直接設為售樓處的樣板房,但卻不見雲錦在屋裡。
蘇慧轉了一圈,見陽臺那邊似乎晃著人影,“一個人在家怎麼也不關門?”
雲錦猛回頭,見蘇慧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自己面前,這才想起來剛才下樓扔垃圾,回來定了份外賣,大概就沒有關門。
“剛下去了一趟,忘記關門了。”雲錦又轉過身去,蘇慧這才看到他手裡捏著煙,臉色不大好,神情看上去也有些疲倦。
蘇慧知道他煙癮不重,一般抽菸都是因為心裡藏了事,忍不住嘆息,“如果你心裡難過可以說出來,一個人悶在家裡最沒用。”蘇慧說話帶著明顯的責備口吻。
雲錦蹙著眉,吐了一口煙,“我沒事。”
蘇慧白了他一眼,“沒事怎麼失魂落魄的?”
“真沒事,你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嗎?你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她看人不會走眼的。
可雲錦卻別過頭去苦笑一聲,“心事重重是不假,怎麼說呢,你說人的生命怎麼就這麼脆弱?”
蘇慧搖頭,“怎麼會忽然發這麼大的感慨?行,你不想說,我也不問,我來找你是有其他事。”蘇慧又往前走了一點,也靠到陽臺的欄杆上。
雲錦吐著菸圈嗯了一聲:“什麼事?”
“關於你那位朋友的病,因為寄過來的病歷和檢查報告不直觀,所以下午周總讓這邊的腫瘤科主任直接打電話聯絡梅城醫院,找到了他的主治醫生。”
雲錦頓住,他沒想到周以沫會如此盡心,“周總真是有心了,那邊怎麼說?”
“那邊把情況大致說明了,早期你朋友只是骨癌,但因為沒有及時控制,癌細胞轉移到肺上,並且已經擴散,通俗來講現在已經形成肺癌,所以這種情況治療起來就相當困難,加之病情已經到了晚期,我們這邊也已經否認了做手術的可能,至於之前提的聯合治療,原本這邊的建議是讓他來S市試試,但今天主任也和他的主治醫生溝通了一下,發現過來醫治的意義也不大了,一是費時費力,病人折騰,二是除了憑空增加病人的痛苦之外,化療也僅僅只是延長他幾個月的壽命。”
言下之意陳達的病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即使來治療也只是勉強拖延一下時間。
“所以剛主任又給周總打了電話,周總讓我來問問病人的意思,如果他想來,明天給他安排病房,如果他本人不願意,主任的意思也是別折騰了,倒不如讓他回去過幾天舒心日子。”
雲錦安安靜靜聽完,臉上沒有一絲神情,蘇慧以為他至少該有些反應,可等了一會兒發現他站著不動,於是催問:“怎麼說?你要不要先打個電話過去問問?”
她在等雲錦的答覆,可雲錦卻只是抽了一口煙,慢慢吐著白霧,搖頭:“不用了,剛跟他打過,他說不必再麻煩,也不想再折騰。”
蘇慧:“那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雲錦仔細想了想,“我的本意是想治的,所以才會託你去找周總,甚至不惜代價想把他帶來這兒治,總覺得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應該這麼輕易放棄,但是你或許不知道,我這麼上心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那些孩子。”
“孩子?”
“對,你可能不知道,我那天跟你說起他的時候,是聽梁寬說起他我才知道他是校長,形象邋遢,脾氣火爆,看上去就像個糟老頭。後來我跟那裡的齊愛國老師取得了聯絡。他得知我是記者之後,給我發來了陳達的照片,前不久拍的,的確很邋遢,但是這個糟老頭三十幾年前的照片,清清爽爽,甚至還有些帥氣。他是那裡第一個考出去的大學生,在京城上的學。你以為他家裡條件很差嗎?其實並不是,他父母在京城做生意,他也曾有過很好的工作,明明可以在京城定居過正常人的生活,可他三十歲回了一趟老家,此後就紮根在那裡,教書,上課,給孩子們燒飯,到處拉捐款,一呆就是幾十年,沒有娶妻,沒有生子,跟家裡幾乎斷絕了關係,直到前陣子查出來得了病……”雲錦站在風裡平靜地細數陳達的生平。
這跟蘇慧腦中勾勒的貧苦老師不一樣,“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