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機的導覽聲音重新清晰,是字正腔圓的普通話。
可宋緋已經無暇顧及。
她盯著他,思緒溜回到早上起床的時候。這裡天亮的晚,她睜著眼,辨不出外面時間,只好走去窗邊。
雨簾稀薄,街景朦朧,但隨著附近接連傳來腳踏車的叮鈴聲響,籠罩於眼前的帷幔終於被緩緩掀開。
一如現在。
宋緋定了定神:“你在……阿姆斯特丹待過?”
“嗯。”
她追問:“讀書?工作?還是……”
鍾時暮抬起眼:“只是生活。”
宋緋被他眼中冷光弄得一愣,張口結舌得說不出話,卻見對面猝然一笑:“知道hong燈區嗎?”
她的腦中轟然炸開,所有念頭奔向一個駭人的答案。
“你同意跟我來,不就是為了知道這個嗎?”他湊近,露出白牙一角,“那是我媽媽工作的地方,也是我長大的地方。”
話音落時,雨水又一次傾瀉如注。
而宋緋,愣愣地說不出話。
運河之行在沉默裡接近尾聲。
上岸後,鍾時暮本來想把宋緋送去女王百貨逛街,可宋緋果斷拒絕。沒辦法,他只能把人帶去目的地——
NieuweOoster,荷蘭最大的公墓。
骨灰安置地將隔絕做到了極致,走進去,除了頭頂大敞的天色外,周圍便只有白色的水磨石牆,寂寂無聲處,在其間行走都得小心翼翼,偶爾不小心發出聲響,都恐驚擾了故人。
終於,他們停下腳步。
眼前是一個單人骨灰龕,沒有照片,沒有鮮花,只有一個骨灰甕,以及一個昭示原主身份的名字——
秦妙藍。
“她是我媽媽。”鍾時暮道。
考慮到鍾時暮應該有話要與秦妙藍說,宋緋在鞠躬之後,便走到一邊等待。
沒想到鍾時暮也很快過來,衝她點頭:“走吧。”
“不多呆一會?”宋緋奇怪,“你經常來?”
他頓了下腳步:“一年一次。”
“那應該有很多話要說啊。”宋緋停下來,“你別管我,我不著急。”
鍾時暮看她:“不用。”
她更不解了:“怎麼會不用?”
鍾時暮並不想浪費時間,正要轉身繼續走,胳膊卻被輕輕一拉。
“鍾時暮。”眼前,宋緋仰著臉,急切問道,“你怎麼了?”
聲音緊張帶著擔憂,他卻瞬間心神震動,思緒退潮般地回到了過去。
“如果有一天,你的身邊出現一個會擔心你的人,記得珍惜。”那時候,秦妙藍已近彌留,手卻緊抓他不放,“時暮,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活著。”
而鍾時暮,卻終究沒能成為她希望的樣子。
他這一路走來,有煢煢孑立,有刀口舔血,拼殺至今才有瞭如今在市光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