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後沉浸在求而不得的感情之內,鳳眸裡水波瀲灩。
她繼續道:“於本宮來看,什麼離京、什麼塗山氏,都算不得正事,為人父母,子女婚配之事才是頭等大事。”
話音落耳,陳易吐字道:“娘娘,你太隨心所欲了。”
“一國一朝盡在手中,過去一年的大小政事都處理得乾乾淨淨,隨心所欲又如何?”
安後的嗓音一再提高,
“若不隨心所欲,本宮又何必臨朝稱制?”
陳易皺了皺眉,反問道:
“那大虞龍脈呢?”
話音落下,佛堂內靜了一靜。
安後回過身來,鳳眸掠一抹錯愕,接著轉愕為笑道:
“你竟然知道。”
“我知不知道都一樣,我想說的是,聖人有云,隨心所欲不逾矩,放縱龍脈被截,是不是太逾矩了點?”陳易加重了些語氣。
他來見安後,可不是為了什麼似是而非的母子親情,他從未有一日把安後當作自己的母親,更何況自己身上的肉身舍利湯之毒,正是出於她之手。
安後微挑眉頭,問道:
“你覺得龍脈大亂,會害黎民百姓受苦?”
“難道不是嗎?”
安後平淡道:“錯,苛政重賦才會。
本宮一不修道觀,二不修佛寺,三不窮兵黷武、好大喜功,徭役免了一輪又一輪,世上濫徵民力的君王何其之多,本宮卻不在其內。
至於賦稅,則效漢文帝時,三十稅一,十年來未曾更改,便是林黨在時,幾番想以此做些文章,都不得門路,本宮若為帝,也是一守成之君。”
最後一段話落下,陳易猛地抬起頭。
哪怕心中早就有猜測,可當安後親自說出來時,心中仍然掀起不少風浪。
陳易躊躇半晌後道:
“你要當武曌?”
安後沒有否認道:
“若天命在本宮,本宮為周文王。”
話語裡的意思已揭露無疑,周文王生時並非天下之主,待武王姬發奪取天下之後才被追封。
安後儼然是想將大虞傳給安家人,無聲無息間,儘量和平地改朝換代。
她又笑道:“至於武曌,本宮倒是有所效仿。”
這句話已幾乎是明言。
這些事都不是陳易該操心的。
拉拉扯扯了這麼久,陳易徑直道:“娘娘,上一回後,臣本不願再入宮中,這一回在這裡見娘娘,是為那字條上的事,對我來說,那才是正事。”
陳易刻意提及上一回。
鳳袍女子眸底掠起陰鬱之色,胸口似在隱隱發疼。
“本宮怎會不知,只是本宮想先問你,你到底聽不聽本宮的安排?”她問道。
陳易默然不語。
離京的意向被安後發現,本來就在意料之中,雖然他沒有收拾金銀細軟的動靜,但閔寧的先行離去,必然引起這工於心計的女人的懷疑,再加之明知她要賜婚的情況下,仍在景王府上公然求娶大小殷,兩件蛛絲馬跡結合在一起,得出他要離京的猜測也並不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