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前,木家沿海碼頭。
一支商船即將開拔北上,木婉清拉著程雪穿過往來船與岸之間忙碌的人群,跑到甲板上,搖著她的手,苦苦央求道:“好姐姐,陪清兒去罷。”
驀地,一陣香氣撲鼻而來,美好的夢境隨即被現實的飢寒殘忍撕碎。
程雪緩緩睜開美眸,入目是火堆上烤的焦黃流油的熟肉。她昏迷了一天一夜,早已餓得飢腸轆轆,無暇思索火堆食物從何處來,不迭的撕下一小片烤肉來細細嚼咽。正欲開口呼喚婉清,忽然意識到商船已經沉沒,木鴻啟父女也已葬身大海,想到一切已物是人非,淚水止不住的滑落。
正在她傷心難過時,眼角餘光瞥見一名黑髮披散著的青年男子端坐在旁。
程雪先是吃了一驚,隨即從身形認出正是昏迷前看到從冰山裡走出的那名男子。不過,此時的男子已穿上一件獸皮短衣,即便如此,仍讓她玉頰生羞,慌亂無措。
男子感受到程雪投向他的目光,偏頭望向她。
此時,被黑髮遮住的臉頰完全出現在程雪眼前。刀削般的輪廓,劍眉星目,挺拔的鼻樑,深邃的眼眸中閃爍著攝人魂魄的冷漠。
或許他的相貌相比那些追求程雪的俊美男子稍有遜色,卻具有她所見過男子中從未有過的剛毅氣魄。
在他冷漠目光的注視下,程雪有些不自然的垂下螓首。正當她內心慌亂地想要離開的時候卻因為身體虛弱根本無法撐起身子。
男子移開了目光,接著好像很久不曾說話,言語不連貫的說道:“你,昏迷很久,冰山,洋流,海島。”
程雪很想問你是不是要說:我昏迷了很久,冰山隨著洋流漂到了這座海島?但終究沒勇氣開口,只是點點頭。隨即打量起四周,這才注意到此時所處的位置竟然在小島的山頂,山下是褐色蘚原,不時有野山羊奔跑其中。
想到一個人不會憑的從冰山來到山頂,大概是在她昏迷時,男子或背或抱著她上山的吧。想到這些,俏臉更紅了。
為了避免尷尬和對陌生男子的防備,程雪有些力氣後就坐到距離男子數步之外安靜的嚼嚥著男子遞來的烤肉,腦海中滿是木婉清跌落海水前那聲撕心裂肺的呼救。
期間,偶爾會閃過男子挺拔的身影,每當這時,她總會忍不住好奇偷瞟。那人卻再也不看她一眼,只是面無表情的望著火堆,不時添些枯柴助燃,不知在想些什麼。
隨著金烏西去,一夜無話。
到了翌日清晨,天陰氣悶,灰暗的蒼穹彷彿隨時會砸進汪洋。直到晌午,陰雲甫散,到了下午,已是陽光普照。
男子把目光投向西方被金烏燒紅的天際,良久後,一聲不響的舉步下山。
這座小島能看到的同類只有這名陌生男子,程雪害怕被孤身留在山頂,又不敢開口要求同行,只能靜默的緊跟在男子身後。而他似乎也默許了這種跟隨,每當兩人距離拉遠,他總會駐足等候,待她走近後,才再次邁開步子。
似乎走了很久,男子終於在一個石洞前停下來,看向一路跟隨,已是香汗淋漓的程雪,漠然道:“今晚有雪,在這兒,過夜了。”
雖然程雪不明白他為何說的如此肯定,更不清楚他怎會知道此處有山洞,但還是點點頭,待要走進洞穴時,卻被男子猛地扼住手腕。
當她慌亂的目光投向男子時,男子已鬆開手,示意她待在原地,接著孤身進洞。
不多時,男子回到洞口,領她進去。
洞穴並不深,卻有內外兩個洞室,此時都已被打掃乾淨,但空氣中卻瀰漫著令人作嘔的腐肉氣息。
當程雪看到洞穴角落裡一頭剛死去沒多久的白熊時,始明白男子拉住她的用意。先前那隻被男子扼住的手腕仍在隱隱作痛,但不知為何,她的內心竟泛起前所未有的漣漪,對男子能徒手打死體型碩大的白熊反而不覺奇怪。
傍晚還晴朗的天空,到了晚間,大雪卻悄然而至,漫天銀白。
程雪曲起雙膝,玉手環抱,靜坐在火堆旁看著洞口的雪幕出神,心裡好奇男子看天氣的本領,如何想不明白,明朗的晴空怎會忽然下起雪來。
男子倚靠石壁,目視火堆,專心烤著處理後的白熊肉,於外面的鵝毛大雪視若無睹。
良久後,男子打破沉默,像是自喃的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程雪一時出神,此時回頭訝然道:“和我說話麼?”言罷方覺失態,俏臉上飛起兩片紅霞。
男子望著火堆,並未覺察到她的異樣,只是點了點頭。
程雪道:“我叫程雪,”頓了頓,才小心翼翼問道:“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男子隨手拿起一塊木炭,手腕輕揚,於身側巖壁上飛快寫下三個蒼勁有力的字型。
程雪輕聲念道:“跋鋒寒?”
男子頜首,言語有些遲鈍道:“你首個喚名字的人。”
“你是想說我是首個喚你名字的人嗎?”程雪有些忐忑的問道。
跋鋒寒點了點頭。
程雪見他淡然微笑的模樣,不由得感到親切,鼓起勇氣來問道:“此前從未有人喚你名字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