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假都有名的溫潤平和的玉山,比任何人都更能接受那種口喉之中那種劇烈的痛楚。
劍學派大先生周在水很快便穿過小院風雪,將兩碗熱氣騰騰的面端了過來。
麵碗端上桌,一股蔥花伴著辣油的味道便撲面而來。
周在水從袖子裡摸出了兩雙筷子——劍意之修的袖子雖然不會很拖沓很瀟灑,但是也不會束緊袖口。
當劍意之修需要束袖口而戰的時候,大概也是存亡之戰了。
譬如當初巫山之上,身化劍光的姜葉。
所以袖子裡藏兩雙筷子,倒是簡簡單單的事情。
劉春風接過了筷子,輕聲笑了笑,看著周在水說道:“看來今日文華院的先生們胃口並不好。”
因為周在水回來的很快。
周在水倒是很淡然地說道:“畢竟他們只是世人,有時候面對院裡這種情況,自然難免有些心思慌亂。”
劉春風坐在簷下對桌,輕聲說道:“是的。只是心思慌亂,並不代表著立場動搖,面對著一個自古老裡走出來的神女,心慌是人之常情。”
周在水一面挑著碗裡的面,一面說道:“所以真要說起來,他們倒是比我們更具有一些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魄力。”
劉春風只是笑了笑,同樣開始低頭吃著面。
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魄力自然是令人動容的。
只是在這樣的一個故事裡,顯然這樣的勇氣除了能夠站在風雪裡表達一下自己的決心,往往並沒有什麼用。
劉春風已是院裡境界極高之人。
只是在那座高樓看著人間晚冬的女子眼中,大概大道之境與世人,其實並沒有什麼區別。
更不用說那些文華院的先生們。
二人沒有再說這些東西,只是低著頭,安安靜靜地吃著面。
大雪小院,白梅青竹,一碗湯色亮紅的臊子面無疑是一種色調之上的昇華。
周在水是劍修,所以總歸是要吃得乾脆利落一些,捧著碗喝了湯的時候,劉春風碗裡的麵條還有一小半。
“你應該許久沒有吃過這種面了吧,怎麼今日突然想起要吃這個了?”
周在水在桌面上按下了筷子,頗有興趣地看著對坐的劉春風問道。
春風白衣,邊緣又帶了一些挑染的青綠之色。
只不過今日又多了一些汙漬——應該便是方才吃麵的時候,不小心濺上去的。
汙漬大概是不行的。
周在水這樣想著。
劉春風依舊在吃著面,過了許久,才心滿意足地放下了筷子,低頭看了一眼湯碗,並沒有回答周在水的這個問題,而是說起了另一些大約是突然想起的感慨。
“我倒是突然知道了為什麼北方道修,很少吃這般油辣的東西了。”
周在水問道:“五味令人口爽?”
劉春風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烈焰紅唇。
“假如以清修聞名的道人,去一趟人間,吃得滿嘴流油,總歸不好看,劍修就不一樣了,劍修要瀟灑,於是抬起袖子隨手一抹,提劍就走。正正經經的道人自然不好這樣做,又總不能帶著手帕,斯斯文文地擦著嘴也不對味。”
周在水聽著劉春風的解釋,也是笑了起來,說道:“所以當初你要是聽我勸,來我劍學派,不就沒有這麼多麻煩了,名字取得春風得意,卻做了一個道人,我依舊覺得很惋惜。”
劉春風入學懸薜院的時候,周在水已經是院裡的先生了。
只可惜劉春風當時並沒有聽周在水的勸,而是學了道。
“所以時至今日,我也覺得有些遺憾。”
劉春風坐在簷下,看著院子裡被風雪壓彎了腰的那些細竹叢。
“這與今日想吃辣一些的面是一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