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也是瞥見了張小魚那有些紅腫的眼眶,還有院子裡安靜地烤著火睡著的李青花的原因,老人倒也沒有在張小魚關門的時候,給他的腦袋來一柺杖。
張小魚關了門,看著這扇青色的院門很久,抬手擦了擦眼眶,轉過身去,沒等老人說出質問的話,便先一步開了口。
“我叫張小魚,從南衣城來的。”
張小魚看著那個看起來很是警惕的老婦人,輕聲說道。
“可以告訴我,院子裡的那個姑娘,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嗎?”
老婦人依舊帶著些警惕,看著這個神色有些悲傷有些悔恨也有些茫然的年輕人。
“她叫什麼名字?”
“李青花,李子的李,青色的青,花兒的花。”
張小魚輕聲說道。
老婦人拿著柺杖,站在巷雪道中,看了張小魚很久,才把手裡的柺杖放了下去。
“我們也不知道,也許你需要自己去問她。”
老婦人很是惋惜地看著張小魚身後的院門,拄著柺杖站在小雪簷下,緩緩說著。
“她是五月底的時候,帶著一身傷痕跌跌撞撞地來到這片鎮落的。”
“鎮上的人看見她的時候,她就坐在鎮北的那條山道邊,揹著一個破爛的包袱,安安靜靜地握著一根樹枝,在那裡聽著琴瑟谷的聲音。”
“我們那個時候還不知道她是個瞎子.....”
老婦人說著,看著張小魚臉上閃過的一絲沉痛,又改了口。
“我們那個時候還不知道她看不見了,只以為她是在休息。畢竟有時候總有些人會因為琴瑟谷的名聲,跑到這邊來聽一聽。”
“直到她後來從山道上摔了下來。”
老婦人嘆息著說著。
“她是從京都那邊過來的,一個人在路上摸黑跌跌撞撞地走著,不知道摔了多少次。”
“她要去鎮子的另一邊,說是要在那片山谷外,蓋一個小院子。”
“鎮上的人可憐她,沒有幫她。只是告訴她,她的錢蓋不了一個小院子,這才讓她在鎮子裡留了下來。”
老婦人說到這裡的時候,停了下來,蒼老也渾濁的眼眸深深地看著面前這個揹著劍鞘的年輕人。
“她應該是在等一個人,每天都會摸著牆,去小鎮的鎮尾,站在那裡等很久......”
張小魚在漫長的沉默之後,終於開口說道:“是的。”
老婦人長久地看著面前的年輕人。
“他來了嗎?”
張小魚抬起頭來,茫然地看著這場風雪,嘴唇微微顫動著,但是什麼也沒有說。
老婦人沒有再看張小魚,拿起柺杖,指著巷子不遠處的一個小院子。
“鎮上的人給她說了門親事,就是那個院子裡的一個姓劉的木匠。”
張小魚驀然低下頭,怔怔地看著面前的老婦人。
老婦人沒有理會他,只是繼續說道。
“他三十歲,爹孃死得早,吃鎮子裡的百家飯長大的,後來學了做木工,平日裡就幫人做一些木製的琴瑟谷,也能吃得開來,至少可以負擔著一個家庭。”
“鎮子裡的人都覺得很好,大家也都明白這不是什麼如意的事,但是活在小鎮裡就是這樣,一個人什麼也看不見,總要有個人照料著。”
張小魚怔怔地站在那裡。
“她呢?”
老婦人輕聲說道:“她沒有同意,也沒有讓木匠陪著她穿過巷子去街上等人,只是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走著。”
“但是你要知道,一個看不見的人,孤苦無依的活一輩子,是很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