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在崖上的時候,南衣再也沒有上過崖。”
於是秋水明白了草為螢的意思。
磨劍崖不能沒有崖主,也不會有兩個崖主。
青蓮曾經是劍崖崖主,秋水也是。
所以二人自然不可能同時出現在那座高崖之上。
大概也正是因為這樣,當年青蓮離開之後,他的那個被稱為妖祖的師弟沒有接任崖主,而是交給了白衣的女兒的紅衣,所以他才能端坐高崖之上數十年。
秋水與草為螢之間,卻還是第一次見面。
“那座高崖有什麼好看的呢?”
草為螢卻是輕聲笑著。
“哪怕後來你在紅衣死後,沒有接過劍崖崖主之位,我也不會上去。倘若不是白衣死在槐都,我大概會是劍崖之上,坐的時間最短的那個人。那座高崖太高太冷清,什麼也沒有,也什麼都不能去看,只能看著那眼清泉,看著東海四十九萬裡,看著那一切不屬於人間的地方。”
這個舟頭少年看向湖岸一瀑白髮如雪的女子,輕聲說道:“你能夠在上面枯坐一千年,這一點,我不如你,便是青衣,也不如你。”
秋水輕聲笑道:“不是前輩與劍聖大人不如我,而是你們有選擇,你們高過人間太多,自然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但我不行,我只能困守在那裡,抱著陳舊的故事,看到自己白頭。世人總說崖上的人是坐守人間,但又何嘗不是困守人間呢?我不能落足人間,也不能去更高的地方,於是只是枯坐等死而已。”
草為螢聽著等死二字,輕聲嘆惋著,說道:“是的,確實是等死,你也已經等到了。”
“這是很好的事情。”秋水輕聲說道:“但我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前輩是妖嗎?”
秋水靜靜地看著舟頭那個少年。
草為螢當然不是妖。
人間第一隻妖,便是這個少年當年的那個師弟。
但是當今人間,無論是神河,還是叢刃,哪怕是曾經的陳雲溪,能夠存活至今,都是因為他們要麼是妖,要麼化妖。
所以大概見過草為螢的人,都會有這樣一個問題。
但是問一個這樣的問題,也許是不禮貌的事情。
所以秋水是第一個問的。
草為螢平靜地說道:“不是。”
“所以踏過天門之後,是什麼?”
這個問題,其實草為螢曾經回答過類似的,在南衣城之中,面對某個白髮蒼蒼的老人的時候。
但是他依舊願意再回答一次。
是即登彼岸舍舟楫。
“是再入輪迴做眾生。”
秋水輕聲嘆惋道:“所以無論是修道,化妖,成仙,禮神,入冥,最後都是殊途同歸。”
“都是為了做人而已。”草為螢說得很是平靜,“仙妖神鬼,無非另一種稱呼。”
秋水大概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某個瘸子,看著草為螢說道:“前輩介意給我喝點酒嗎?”
草為螢笑了笑,將手裡的酒葫蘆遞了過去。
白髮垂落湖岸猶勝細雪的女子仰頭喝了一大口酒,而後輕聲說道:“倘若前輩當年見過妖主,大概會很喜歡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