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文之擦拭著身上的血的時候,青椒都以為這是一個從蠻荒時代走到現而今的戰事。
道人的道髻依舊端正,只不過用布包了起來,上面已經滿是血色,不過下面大概沒有什麼。
不遠處有件道袍在某處雪枝之上沉重地掛著,正在滴著血。
顧文之將那些血色仔細地擦拭了一遍,回頭看著那片山雪關隘。
“是那些青甲在撤退之前,在儘可能地從他們死去的同袍身上,扒下來那些甲衣。”
青椒皺了皺眉,這在戰場之上,大概並不少見,所以她有些不明白什麼意思。
這個道人嘆息了一聲,誠懇地解釋道:“這意味著,我們將要在這裡堅守很久,面對的,也不止是三十萬的青甲,倘若風雪之中有著世人源源不斷地填進來,哪怕是山河觀,大概最後也會被洪流淹沒。”
青椒沉默了下來,這確實是她沒有想過的,也是所有人最為擔心的。
顧文之靜靜地看著遠方。
“但也許也沒有那麼嚴重,我搶回來了十七件,當然,這樣的數量,在三十萬面前,幾乎是滄海一粟。”
這個道人大概也是將自己說得有些情緒沉重了,所以很是適時的止住了話頭,轉頭看著一旁乾乾淨淨的青椒,這個紅衣女子在平常時候確實是顯眼的,只是顯然現在不是,遍地血紅,這不過是另一朵紅色的山花而已。
“你不在觀裡待著,來這裡做什麼?”
青椒聽著顧文之的這些話,倒是有些詫異,她能夠很明顯的察覺到,這個道人的語氣與先前在觀裡的時候有些不一樣了,聽起來更為堅韌一些。
以至於青椒想起自己先前問得那一句為什麼的時候,都覺得那是一種柔軟的語調。
“觀裡沒有什麼事。”
青椒下意識地說著,但旋即又反應了過來,平靜地說道:“就算有什麼事,和我也沒有關係。”
顧文之笑了笑,依舊在那裡擦拭著身子。
“難道這裡的事就有關係了?”
“這裡的事既然與人間與槐安有關,那麼自然總能帶上一些關係。”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是的。”
顧文之沒有再說什麼,也斂去了那種笑意,正色說道:“抱歉,因為你平日裡總是那般模樣,導致我也下意識地將你當成了敵人。”
倘若是先前,這個東海劍修大概確實會說著本來就是敵人這樣的話。
只是現而今大概有些說不出來,只是抱著劍,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擦拭著身子的道人,過了少許,又抬起頭來,看著天上那些好似流雲漂盪的雲幕,其間隱隱有著一些劍意迸射而出,落向人間風雪深處。
有時會有道人承接下那一道劍光,讓它彌散在風雪裡,有時沒有。
“那裡便是那一劍?”青椒不無驚意地問著。“觀主呢?在裡面?”
一旁擦著身子的道人動作頓了一頓,而後又繼續擦著身子,很是平靜地說著:“他老人家已經死了,連骨灰都沒有剩下,那裡面的是鹿鳴蕉鹿大師,一個穿著白衣武德很是充沛的和尚。”
青椒詫異地低下頭來,看著面前的道人。
道人臉上什麼情緒也沒有,是如此的平靜,就像那場安靜在遠處的風雪與鮮血飄灑之地一樣。
青椒沒有再問下去,只是在看了道人很久之後,重新抬起了頭來,沿著那些好似雲幕一樣飄飛的白色僧袍一路看下來,落在了和尚的那一隻被禁錮的腳的時候,顯然有些詫異。
和尚沒穿鞋,所以大概生凍瘡了。
只不過生凍瘡這樣的事,並不值得讓青椒詫異什麼,哪怕那個凍瘡極其大,看起來就像一塊漚爛的沼澤之地一樣。
她所驚詫的,是那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