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裡確實摻了水。
只不過並不是人間的水。
而是冥河的水。
當寒蟬注意到了這些東西的時候,再次喝下的那一口酒中的意味,便無比清晰而鮮明瞭。
這也不是尋常的流在人間的冥河水,而是極其靠近幽黃山脈深處的那種冥河水。
世人往往用著忘憂水來稱呼,尤其是在槐安。
當年槐帝陛下極其喜歡喝著這種忘憂水。
只是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樣一個叫做姬無胥的帝王。
那個帝王一生只怕兩個人,一個叫做李二,一個叫做青衣。
所以他可以將冥河水當酒喝,但寒蟬顯然是不行的。
所以這個帝王在那一口酒落入腹中之後,很是清楚地察覺到了那種極為濃郁的冥河之力向著神海而去的侵蝕之意。
至此這個從未想過這些東西的流雲劍修,才發現神海之中的劍意都已經被蝕化了幾分。
於是這個劍修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當初南衣城某個道門大修鬧出的笑話。
能夠一拳打死一個靈巫的白衣大妖,卻因為神海被冥河之力侵蝕,差點死在了幽黃山脈的高山風雪之中。
不論是劍修,還是道修,亦或者曾經的佛門,所修的自然都是天地元氣。
唯有巫鬼神教的人不一樣,他們所修行的,是冥河之力。
那是一種與天地元氣截然相反,有時候甚至勢同水火的東西。
寒蟬平靜地放下了手裡的酒壺,看著那些猶如跗骨之蛆一般,向著神海而去的冥河之力。
這個流雲劍修終於想起來了一件事。
他不是在槐安,而是黃粱,冥河便懸在頭頂。
所以這片人間如何會沒有能夠挾制他的存在呢?
寒蟬覺得有些醉意上頭了。
所以這個劍修扶著了手中的那柄劍,拄劍立於高樓欄邊,舉目向著暮色昏沉的人間長街看去。
他看見了那個將石碑夾在了臂彎裡的少年,正在默默地穿過人間升起的燈火,向著皇宮方向而來。
這個流雲劍修拄劍而立,卻也是不得不感嘆了一聲。
“好一個黃粱的少年。”
寒蟬承認,他一直對於那些黃粱巫鬼道之人抱持著戒心,也對那些正在叢冉的巫甲與劍淵劍修抱持著警惕——神光之下,世人自然無比強盛,而劍淵,齊敬淵當初的赴死劍訣,無疑給了這個劍修極為沉重的教訓。
他甚至想過,黃粱的這些人會暗中前去南衣城,將懸薜院的那些修行者請回來。
只是上面的那些事情,什麼也沒有發生。
於是那樣一個少年並不隱晦的一些舉止,卻也因此被這位帝王所忽略了。
左史府一直大到了皇宮,寒蟬才終於意識到了許多東西。
這當然不是左史一人能夠決定的事情。
寒蟬從來都不是什麼合格的帝王,甚至作為一個來自流雲劍宗的劍修,他在宮中也只有柳三月這個道門師弟可以多說一些話。
至此他才明白了那樣一座楚王殿中許多暗地裡湧動的故事。
寒蟬不願意做黃粱的帝王,於是那些臣子大概也不會願意去承認這樣一個來自槐安的劍修。
這個帶著那種來自冥河之水的醉意的帝王在感嘆了那一句之後,神色卻也是漸漸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