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位帝王那句話落下的時候,老大人的話語亦是幾乎在同時響起,甚至還要先於寒蟬的話語砸落在迎風樓中。
原本顫顫巍巍,好似命不久矣的令尹在這一刻,卻是驟然驚悸而起。
寒蟬轉回身來,平靜地看著令尹,說道:“為何不可?”
驚悸而起的令尹大人沉默地看著落在了地上的那身白色帝袍,爐子裡的火正在飄搖著,有著許多灰燼被風吹了出來,落在了那身帝袍之上,於是像極了一身被遺棄的陳舊的衣裳。
為何不可?
寒蟬的那個問題依舊在令尹心頭回響著。
只是或許這位老大人也說不出來為何不可。
一直過了許久,老大人才神色複雜地看向寒蟬,輕聲說道:“王上是認真的?”
寒蟬淡淡地說道:“不然我在說笑嗎?”
令尹沉默了許久,什麼也沒有說,重新伏下身去,於高樓之中俯首一禮。
“下臣請辭。”
寒蟬靜靜地看了令尹許久,轉回身去,輕聲說道:“自然可以,只是大人請辭之前,還需要幫孤做一件事。”
老大人長久地跪伏在那裡,聲音哀慼地說道:“王上何必置老臣於死地?”
這位令尹大人自然清楚寒蟬需要他做什麼。
一如當初京都之亂之時那般,擬旨,昭告人間。
寒蟬只是平靜地說道:“孤乃流雲粗人武夫,不善文采,大楚重臨人間一趟,總歸需要一些體面的落幕,此事倘若大人不做,黃粱情何以堪?”
令尹只是長久地跪伏在迎風樓之上,什麼也未曾說。
一直過了許久,老大人才重新抬起頭來,神色果決地說道:“下臣,請死。”
這位流雲劍修默默地看了那位令尹大人很久,而後驀然嘆息一聲,轉回頭去,看向了那樣一座楚王殿前。
思緒似乎又回到了太一春祭之時的風雪長階。
“闌離確實沒有說錯,孤家寡人呵孤家寡人。”
這位並未著帝袍的流雲劍修閉上眼睛,揮了揮手,淡淡地說道。
“大人去吧。”
高樓之上有蒼老而遲緩的腳步聲慢慢遠去,而後倏然而止。
有黃粱的大鳥飛過了天空。
寒蟬靜靜地看著某朵在地面綻放的大紅色的花朵。
這或許確實讓這位帝王有著些許的動容。
但也許更多的,只是讓這位帝王,想起了流雲山脈夏末之時,一些生長在了那些崖壁間的燦爛的山花。
寒蟬看了許久,才終於緩緩收回了目光,向著假都之外看去,看向了那片曾經在風雪之中拔起,卻又緩緩沉寂下去了的神都。
那片神光溢流之地中,有著一個形貌醜陋的道人,在等著寒蟬的劍。
寒蟬看了許久,又重新看向了那片天穹。
天穹之中早已寧靜下來,那些曾經灑落人間的柔和的劍風,早已經漸漸平息。
神女大人當然還沒有死。
只是寒蟬身為槐安人,自然只能如此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