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春雪深深的看著那個帝王。
“人間一線。”
倘若東海那些打鬥,世人所能遙見的,便只有橫流的劍意,隕落的劍光。
但是那樣一劍,聲勢之浩蕩,便是整個人間都為之側目,便是當初遠在黃粱的瑤姬,都是以冥河之水,化作一道屏障,將整個黃粱都籠罩了進去。
至此,那個湖畔靜坐的帝王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平靜的看著謝春雪。
“你覺得有什麼問題?”
謝春雪平靜地說道:“陛下是什麼人,我們都很清楚,也許世人會因為天獄之事,對於陛下有所微詞,但是陛下又如何會是用那樣一劍的人?”
人間懸於一線而決於一念。
倘若不是那個青裳少年的酒葫蘆出現在了那一劍之前,自東海至鹿鳴,這樣一片廣袤的人間,將會再無人跡。
神河平靜的看了謝春雪許久,而後淡淡的說道:“當初在東海的時候,叢刃曾經說過一句話,叫做——但我不過是人非夢,有什麼是世人能做而我不能做的呢?他叢刃是人非夢,我自然也是,他都敢打爛東海,我為什麼不能打爛人間?是非如何,終究一念之間的事,今日是好人,明日也可以是惡人。”
謝春雪長久的看著那個湖畔帝王,而後平靜的說道:“我不信。”
神河淡然道:“信不信由你。”
這位帝王很是平靜的重新合上了眼。
白玉謠微微笑著,看向那個湖畔白衣女子。
“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謝春雪沉默了許久,而後執劍行了一禮,輕聲說道:“沒有了,多謝觀主。”
白玉謠輕聲說道:“你沒有了,但是我有。”
謝春雪靜靜的看著那個向著湖中橋上而來的女子,一襲素色道袍之下,有赤足若隱若現。
一直到走到了謝春雪身前,這個總是柔弱的在服藥的十二疊道修才帶著許多濃郁的道韻停了下來,緩緩說道:“你既然知道陛下會在這裡,那麼應該便知道,人間劍宗去了槐都,青天道不可能坐視不理,哪怕你們擁有諸多大道劍修,在槐都這樣一個地方,也未必能夠全身而退,又何必如此?”
謝春雪沉默少許,輕聲說道:“倘若我是大風歷一百年的劍宗弟子,也許我可以攔住他們,但我是大風歷八百年的劍宗弟子,我管不住他們。”
人間劍宗並沒有大風歷一百年的弟子存世了。
人妖之事,需要一個極為漫長的接受的過程。
在最初的幾百年裡,哪怕是人間劍宗,亦是沒有劍修會選擇化妖。
也不會有妖修入劍宗。
又或者說,倘若謝春雪的境界再高一些,她也可以攔住他們。
就像當初嶺南去看陳懷風與梅溪雨之事一般。
境界高與活得久,總要有一個拿得出手的。
白玉謠嘆息一聲,緩緩說道:“所以一切終究還是落入了某些人所設想的命運之中不是嗎?”
謝春雪輕聲說道:“這是陛下的選擇。”
“是誰的選擇已經不重要了,人間走到如此境地,恰恰也說明了,他們也許是對的。”
謝春雪沒有再說什麼,白玉謠亦是沒有,只是長久的看著面前的這個女子劍修。
一直過了許久,這個青天道觀主才斂去了那些情緒,輕聲笑了起來,伸手自袖中摸出了一個很是精緻的木盒子,遞給了謝春雪。
執白雪之劍的白衣女子很是疑惑的看著那個盒子,只是直到看見了那上面的一個囍字,才意識到這是什麼東西,兩頰倒是有了一些緋色。
“前輩再蘸,晚輩總要意思一下。”白玉謠微微笑著。“裡面是一塊前些日子我親手炒的茶餅。”
大約在這樣的故事裡,白玉謠才是一個晚輩。
謝春雪接過了盒子,確實有著一些茶葉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