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今日等了許久,那一鍋水都要燒乾了,陳鶴還是沒有聽見那樣一個腳步聲,於是他在長久地沉默之後,將那些飯菜從鍋裡拿了出來,又放進了院子裡的小廚房中,而後走出了院子。
今日的槐都是晴朗的,所以暮色裡的光芒很是溫柔,像是流沙一樣,從那些高大的樓房間洩漏下來,灑滿了整條巷子,牆角石板縫隙里長著某些青綠的草,在暮色裡吹著風,很是舒緩的搖著葉子。
風在吹他的葉子,草在結他的種子。
陳鶴覺得如果這個時候他開啟院門,扶著門向外看去的時候,那個女子就在巷子裡緩緩走來了,應該是一幅很好的畫面。
可惜並沒有。
傍晚的巷子裡空空蕩蕩。
春風從一頭吹來,又從另一頭吹走。
陳鶴在那裡看了許久,而後走了出來,將院門鎖好,然後把鑰匙放在了院牆上的一株青草裡。
陳鶴並沒有和許春花說過他會把鑰匙放在哪裡。
只是院牆上的那一叢草很是鮮明,如果她回來了,沒有看見陳鶴,就會去找鑰匙,於是一眼就會看見那一叢青綠。
這處槐都少有的古舊的院子院牆並不高,所以哪怕是許春花,墊一下腳,也能夠伸手夠到那裡。
陳鶴坐上了那輛已經收拾乾淨的天衍車——曾經在南衣城無比招搖的輪椅小車,在槐都也變得喑啞暗淡了起來。
陳鶴開著天衍車,慢悠悠地向著巷子外而去。
槐都暮色裡,無比繁華,將南衣城的那些喧囂放進來,大概也只能填滿一個角落而已。
陳鶴吹著晚風,開著車很是安逸地穿行在那些層疊起伏的長街與人流之中。
雖然他依舊沒有能夠學到草為螢那般高超的車技,但是自從開著車給一些食肆送過豆腐之後,他覺得自己開起車來好像進入了另一個境界了。
陳鶴一路開著車,到了酉戍時分這一片最高的那條長街之上,而後停了車熄了火,倚在了那些升起的護欄上,俯瞰著這座高大磅礴的城市。
下方已經有如深淵,而遠處仍舊有著更高的長街。
陳鶴安靜地看著那些複雜交錯的長街每一處,一直看到了很遠處像是和暮色相接的地方,一輪落日正掛在那裡某處樓閣的中心。
那是日沉閣。
當人間的太陽,來不及等到一些人要和心愛的人走在長街上看看它,便落在了那棟樓閣中間的時候,便代表著人間將要迎來夜晚了。
槐都的變化當然是有規律的。
最為顯而易見的,便是它們總會將日沉閣斜月臺這樣的地方,與那些人間的景象相對應。
於是就像一個偌大的日晷一樣,一點點的將時間告訴世人。
所以許春花應該很難再迷路了。
連陳鶴這樣忙著賣豆腐的人,都開始找到了一些槐都的變換規律,這個總是走在槐都街頭的女子自然更能找到回來的方向。
陳鶴臉上帶著微笑安靜地看著,那輪樓心斜陽愈發的溫暖紅亮。也在一點點的偏移著。
與之相對的,東面的那種帶著霞光也帶了一些灰色的天空裡,已經有一抹月色的彎影出現在了那種色彩之後。
所以她應該快要找到那樣一個青天道的道人了吧。
陳鶴靜靜地看著槐都想著。
槐都是很大也很熱鬧匆忙的,人們像是一些春日裡的繁花漂在河裡一般來來往往,無論是從上往下看,還是從下往上看,都是很難去在那些人流裡精準地找到某一個人的。
倘若沒有約定好地點,那麼便只能去像與命運賭博一樣的偶遇。
陳鶴安靜地在那裡看了一陣,又重新開著天衍車上路了。
一直到夜色降臨的時候,他依舊沒有遇見那樣一個女子。
於是他知道,自己很顯然並沒有某個少年那樣的逢賭必贏的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