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掙扎著一點點從地上站起來,這麼冷的天自然是滿頭大汗,可偏生一張小臉又是煞白煞白的。
“回去?”千代子提議著。
江元汐擺了擺手,“不用,繼續就好了。”
千代子點頭,轉身繼續走下去,卻始終注意著身後的女孩,每一步都很艱辛,卻仍舊在堅持著腳下的路。
她忽然間想起那個在瀾滄江旁的一夜白了發的女子,那時的路那麼苦,她也在堅持。
果然,就算是忘記了,她依舊是她,無論叫什麼名字,無論身在何處。
終於,千代子帶著江元汐走到了目的地。
江元汐一愣,怔怔的從那些人的中間走過。
大雪寒天,不遠處就是教堂,另一邊是旅館,附近還有很多的普通人家,然而,他們只能擠在一起,擠在牆角下,等待著明天的太陽昇起。
旁邊的酒館裡,時不時的傳出淫靡的聲音,兩邊的巷子裡,也有男男女女的在一起。
沒有溫暖,只有慾望,沒有希望,只有努力的生存下去的掙扎。
沒有陽光,只有寒冷的風雪和黑暗。
江元汐每走一步,身上的感觸已經變了許多次,幾乎是每一個呼吸之間,便是一種感覺。
那些交織在眼前的黑暗,讓她的步伐越來越沉重,越發的艱難。
她聽到有些人在祈禱,祈禱著他們信奉的神可以改變他們的生活,可以讓他們重獲新生,得到光明。
然而,江元汐做不到。
她無法點石成金,改變他們的生活,甚至連驅除短暫的寒冷都做不到。
從菲洛城回到小院,一路上千代子都在想自己做的究竟是對還是錯。該不該帶這個還是個孩子的人去看那些人間地獄一般的事情。
真正的人間煉獄並不僅僅如此,而是煎熬的內心。
千代子覺得,女孩不僅看到了那些殘酷和現實,也感覺到了每一個人心裡的痛苦和掙扎。
車子停在小院門口,千代子剛剛將車停下,想要叫女孩進屋,卻不曾想一路上發呆的女孩忽然間笑了起來,笑的瘋狂,笑的淒涼,眼淚伴著笑聲,在安靜的小院門前,震動著千代子的內心。
她永遠也忘不了女孩那一刻的眼睛裡是如何的悲傷,愧疚和激動。
忽然間,雪停了,來的猝不及防,走的悄無聲息。
千代子靜靜地聽著,感受著女孩聲音裡的蒼涼,終於女孩的笑聲漸漸消失,千代子看向她,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什麼是神啊。”江元汐輕聲道,就在千代子以為後面還有什麼的時候,女孩已經走下了車,走到小院裡,似乎沒有什麼要再說的了。
莫名其妙的同時,千代子卻也感覺到了有些東西真的變了。
她忽然間想起,這一天是黎國的元宵節,團聚的節日。
有首詩怎麼說來著,
“聽元宵,往歲喧譁,歌也千家,舞也千家。聽元宵,今歲嗟呀,愁也千家,怨也千家。那裡有鬧紅塵香車寶馬?祗不過送黃昏古木寒鴉。詩也消乏,酒也消乏,冷落了春風,憔悴了梅花。”
樓上的江元汐輕輕吟誦著元宵的詩,她不知道黎國是什麼樣子,可是一次次的有人和自己提起那裡的模樣。
沐三的過去,貴妃的記憶,總是在吸引著她去那個地方。
今日按著那邊的日曆,應該是……元宵節吧。
可是菲洛城沒有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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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汐睡了很久,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她夢見,那些飢寒交迫的人沒有等來第二日的陽光,夢見那些為了生活出賣身體的女人最終也沒有得償所願,夢見僧人含笑死去,也終究沒有看到他心心念唸的女子從畫中走出來,在他為她建造的大明宮中為自己舞一曲。
每一個人都在心中祈求著上天,可上天聽到了他們的聲音嗎?如果聽到了,為什麼還會有那麼多的……悲慘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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