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一!”
韋羅倒數一結束,艾為禮就使出了渾身力道。
她雙腳頂在地面上,肩膀抵在貨架架子上,在不自覺的一聲低吼裡,兩個人終於一起將貨架給掀倒了——無數罐頭、調味醬料、瓶裝酒、常溫奶轟然砸出了一場小小的海嘯,相繼打在了剛剛追上來的紙片人身上,頓時將他砸倒, 淹沒在了各種商品的深處。
“快去,”韋羅頭也不回地喊道,“我來攔住他!”
只需一個喘息的工夫,那些商品連同貨架一起,就會接二連三地化作紙片;紙片人很快就會完好無損地重新站起身——艾為禮不敢擔誤,轉頭就跑向了收銀臺。
“他起來了!”韋羅在身後叫了一聲;紙片人擺脫紙片汪洋的速度,比艾為禮想像得還要更快。
按照二人商量好的辦法, 帶過學校棒球隊、練過投手的韋羅, 會抓起身邊一切有點份量的東西,一次次地朝紙片男人投擲過去——雖然東西很快就會變成紙片,但是在二者剛剛產生接觸時,投擲的力道卻不會消失;加上紙片男人輕飄飄的,哪怕是丟一桶酸奶過去,也能將他打得停滯幾秒,按理來說,足夠給艾為禮賺出時間了才對。
然而韋羅的下一聲喊,就令她意識到了不對。
“躲開!”
該往哪裡躲,韋羅來不及喊,艾為禮也來不及看了;她情急之下, 乾脆往地上一撲,順勢就滾進了收銀臺旁邊——在倉促破碎的視野中,一片陰影籠上了她。
艾為禮剛看清楚那是一張紙臉的時候, 它忽然深深一折, 好像被什麼重物給打上了後腦勺;那男人的尖下巴臉登時整個變了形。
打得他變形的那一罐啤酒, 迅速化作紙片, 從他後腦勺上飄了下來;艾為禮根本不敢站起身,緊盯著那紙片男人,手腳並用地往後爬。
韋羅正在店內怒喝道:“喂,廁紙男!你來找我啊,我站著不動等你!”
“你終於記起我了,”紙片男人恢復了甜蜜的、虛假的嗓音,對韋羅充耳不聞,只看著艾為禮,尖尖地笑起來:“我好感動你能回到我們初次見面的地方,真好,沒有能阻攔我們的東西,你也沒有地方跑了這裡最適合讓你變成一張紙。”
他很喜歡欣賞獵物的恐懼,這一點,艾為禮很早就發現了。
她要儘量多活幾秒,就必須要提供足夠的恐懼給那紙片男人欣賞;不過她連裝也不用裝,只需把情緒流露在臉上,紙片男人似乎就已經獲得了極大的滿足和享受。
只有這樣,才能為她賺到一點點時間。
艾為禮一直在拼命朝收銀臺裡爬,紙片男人也始終緊跟著她, 小步小步地挪近來, 二者之間距離半點也沒有減少。當她後背“咚”地一下撞上櫃子時, 她再無路可退了;離開收銀臺的唯一出口,也被紙片男人給完全佔據了。
她的手在地上摸索著,眼睛卻無法從紙片男人身上轉開;不管怎麼摸,她始終也找不到自己想著的東西。
而且,好像她的動作還是太慢了。
紙張人慢慢彎下了腰,那張尖尖的臉朝艾為禮的臉貼了上來,畫上去的眼睛離她越來越近,彎成了兩道標準的半圓弧形。
“如何?你覺得你的生命,被概括下來寫在紙上的時候”剪成手臂形狀的那一條長紙,朝艾為禮的頭上壓了過來,伴隨著他由衷陶醉的嗓音——“能有幾句話?”
“喂,”從收銀臺上,忽然響起了韋羅的聲音。“你這個廁紙精聽不懂人話是吧?”
紙片男人不為所動,彷彿聽不見她的聲音一樣。在這麼近的距離上,就算韋羅拿東西把他砸開一點,也沒有意義了——因為在東西變成紙張、第二個東西還未投來的空隙裡,他已經足夠碰上艾為禮了。
所以她的性命今天是要結束在這裡了吧。
艾為禮怔怔地盯著眼前的紙片男人,以為自己會害怕,但腦海中卻是一片空白的。至少上天還算仁慈,在最後一刻剝奪了她的恐懼,令她可以麻木無知地走入——
欸?
她愣愣地看從天而降的那一條手臂,恰好攔在了她與紙片人之間。還不等她浮起“韋羅要變成紙了”這一個念頭,那條手臂忽然又往回一縮——紙片人的面孔和身體再一次出現在了艾為禮的視野中,但這一次,還多了一個東西。
繞在紙片人身上,正將他的手臂與胸膛都飛快攥緊、系束在其中的,是一條彎彎卷卷、裹著塑膠皮的米白色電話線。
“哈,”韋羅忽然叫了一聲,很高興似的:“抓住了!”
怎、怎麼回事?
紙片人在轉眼之間,就真的像一張被人攥成一束的紙,整個人都變了形,皺摺得令人再也辨認不出原貌;而攥住他身體的電話線,卻始終沒有消失——艾為禮的目光順著電話線一抬,就看見了韋羅。
韋羅一手拿著老式電話機,一手拿著話筒,把它們當成了繩子兩頭,互相交叉形成“繩套”後不斷拉緊;而“繩子”則是二者之間的電話線。
“果然這個電話不會變成紙,”韋羅志得意滿地笑了一聲,在紙片人仍舊掙扎著想要伸手去碰她的時候,她靈敏地往旁邊一躲,隨即高舉起了電話機;當紙片人順勢被她從收銀臺後拉出來的時候,韋羅用力一振手臂,將電話和被電話線捆住的紙片人一起,遠遠地拋了出去。
“快點,”韋羅喊道:“他還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