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關重大,王世貞沉默半晌,久久無言。
領導自然也不會站在原地乾等著下官。
朱翊鈞見王世貞猶豫不決,也不催促。
轉身晃晃悠悠邁著步子,就繼續散起步來。
一行人再度跟在身後。
朱翊鈞自然知道,他那一句“聖人難道不會錯麼”,給王世貞造成多大的壓力。
但,朱翊鈞卻不是真的膨脹到,這個時候就要給孔聖掘墓的地步。
他現在還沒這個金剛鑽,攬不了這個瓷器活。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整個朝廷如今的法統,都是建立在聖人經典的基礎上。
無論是他這個遵循儒家禮法“天子”,亦或者靠四書五經篩選出來的舉人、進士,乃至於數千萬嗷嗷待哺計程車子。
大家都在一口鍋吃飯,誰敢掀鍋?
除了太監外戚,誰願意聽朝廷說一句不尊孔聖了?
朱翊鈞此時這點能耐,若是放出有意動搖儒門根基的風聲。
那當先被消滅的,恐怕他的肉體。
是故,他方才那句指摘聖人話,只不過是刻意在給王世貞施加壓力罷了。
為的,就是在心理上逼迫這位文壇盟主,玩一出進二退一的戲碼。
如果說要搶奪釋經權,王世貞定然推三阻四。
但若是問聖人是不是錯了?
那王世貞就得哭著說——聖人本意是好的,是他們理解錯了!我這就去更正,陛下別說了!
所以,朱翊鈞一點也不急著催促王世貞,任由他此刻心中天人交戰。
皇帝走在前面,悠閒地向王世貞說著此事原由始末:“去歲,朕研治經典時,讀到禮記,便對此事產生了興趣,想親眼見證一番這等神奇之事。”
“隨後,朕便開始著手,吩咐內臣挖鑿池塘、堆養腐草,彼時還請了諸位先生見證。”
“只可惜,最後腐草未能化螢。”
“朕心有不甘,待到今年入夏前正欲再試,結果我那表弟李誠銘,自告奮勇,說朕的方法不對,他可為之。”
“他為人頗為可信,朕便將事情交予了他跟。”
“隨後,他便用從學府那邊學來的所謂‘對照實驗法’,試了數次。”
“在一處淨池中,隔了三個水箱,一處只堆養腐草,一處只投入成蟲,一處則是兼而有之。”
話到這裡,朱翊鈞便戛然而止。
王世貞一面被勾起些許好奇,一面則是有意爭取思考的時間,樂得東拉西扯。
“對照實驗法?”他先是疑惑重複了一遍,又緊接著問道,“敢問陛下結果?”
朱翊鈞神色溫和,擺了擺手揭過第一個話題:“這是邏輯學的功果,還未編纂成冊,日後再說。”
“至於結果……”
他輕輕頷首。
身後的張宏,從懷中取出一卷文稿,送到王世貞面前。
王世貞行禮後接到手中。
定睛一看,封面幾個大字,文法奇特,卻簡單易懂——《基於對照試驗的方法,探究生活在水裡的某種螢火蟲的繁衍方式》。
下面還有一行小標題“為解決長惟皇帝關於禮記中‘腐草為螢’的疑惑,特由內帑撥款。”
王世貞手中拿著這一卷文稿,面色古怪。
啥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