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後知後覺,向書卷上對應的時間看去,而後驚聲道:“弘治至今,承平七十二年,田畝不多反少!?”
張居正點了點頭。
朱翊鈞追問道:“閣老,這是什麼道理?難道土地都荒廢了?”
他揣著明白裝糊塗。
張居正搖了搖頭,答道:“殿下,非是土地荒蕪,是兼併!是隱匿田畝!”
他幾乎咬牙切齒,重重吐出。
“百姓到了災年,無法繳納賦稅之時,便會將土地典當給高門大戶,一旦無法還上,土地便會被大戶兼併,自己也要淪為佃戶。”
“而大戶兼併了田畝,便會隱匿田畝,從而私逃賦稅。”
朱翊鈞大驚失色:“兼併田畝,私逃賦稅?有司為何不緝拿!?”
話是這樣問的,他自己都差點沒忍住笑了出來。
這事他心如明鏡。
田畝兼併,他當然知道。
人生在世,有兩件事無法逃避,死亡,和繳稅。
但對於這些大資產實體而言,是另外兩件,叫做兼併,和逃稅。
地方有司緝拿?聽了都得笑掉大牙。
這些事就是地方官府包庇的,歷來三七分成。
別說緝拿,中樞的人敢去度田,溫和點的,檔案不慎遺失,激烈一些的,欽差住處走水。
光武帝能再造炎漢,能度田嗎?度田之事,更難於打天下!
不然為何中樞置若罔聞?
這不是一鎮一府,是全天下都在這樣做!
天下事難就難在這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牽一髮而動全身,誰敢管?誰管誰就是與天下百姓為敵!
至於誰是天下百姓?解釋權在天下百姓手裡。
張居正沒有直接解釋有司怎麼不緝拿的問題。
反而嘆了一口氣,指著另一卷:“殿下,這一卷是歷代人口之數。”
朱翊鈞識趣地略過了方才的話題,翻開另一卷。
張居正說道:“殿下不妨看看洪武年間,戶數,口數。”
朱翊鈞找到地方,念道:“洪武年間,戶數一千萬,口數,五千八百萬。”
這些他還真不知道。
倒是滿清時期,那句四萬萬同胞的臺詞比較熟悉。
不過這五千多萬跟四億差的也太多了吧。
心中想著,朱翊鈞沒等張居正開口,又識趣地找到如今的:“隆慶六年,戶數一千萬,口數六千二百萬。”
他愕然抬頭:“丁口比之開國之初,增長這般微末!?”
他適時地展現了一下自己的智力,舉一反三。
“殿下聰慧過人。”張居正誇讚一番,又補充道:“西漢元始二年,便有五千九百萬之丁口。”
元始二年,也就是西漢末年,一千多年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