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是一個藏不住事兒的人,比如他小時候偷吃了閣主的點心,轉眼就沒心沒肺的悄悄告訴了顧琮遠這位少閣主,又比如說他十四五歲的時候不小心看見了宛雙沐浴,轉眼就愁眉苦臉的找降香詢問該怎麼辦。
事到如今也是,那個秘密成了一個諱莫如深的傷疤,在心中輾轉反側。
他多想直接把自己有心上人的訊息告訴手足兄弟們,可是常山根本不敢這麼做,因為他這份感情實在是見不得光。
當天宛雙常山就失眠了,心道:“我能怎麼和王爺說?說我愛上了他的妾室,說我當天根本沒殺她,還在很久之後和那女人來了一場魚水之歡?說我幫太子辦事了?”
他思來想去,與其那樣死皮臉皮的將真相暴露於世,還不若直接殺了他。
在沉沉的黑夜之中難以入眠的可不止常山一個人,還有憂心忡忡的路遙。
北地入了夏,也是燥熱非常,她在床上來回翻身,將薄薄的毯子踹得亂七八糟。
一旁安然睡覺的顧琮遠摸到了她的手,輕輕捏了捏:“夫人……”
如同瀕死之魚一般胡亂撲騰的路遙驀地偃旗息鼓了,她悄聲道:“抱歉,我太吵了。”
“你也知道。”顧琮遠啞然失笑,“睡不著,難不成是因為有心事?”
路遙安撫似的在琮王殿下的頭上胡亂摸了一把,翻過身來面對著他,試探似的輕輕道:“你不覺得……常山最近真的很奇怪嗎?”
顧琮遠沉默了一會兒,好像是已經睡著了還在強打精神似的,夢囈一般的道:“還在想白天的事情嗎?”
越是看他睡得迷迷糊糊,路遙就越是精神得不行,她乾脆半撐起來身子,推了那人一把:“我是說真的,你要相信女子的直覺!”
“……”顧琮遠困得上下眼皮止不住想在一起親熱,含糊道,“夫人你居然半夜三更還在想別的男人。”
路遙沉默了一瞬,興致缺缺的倒在枕頭上。
“若這世上,連常山他們幾個都欺我、騙我,那本王這半生活的,未免就太過荒唐了。”顧琮遠扯過薄薄的錦被,將人裹在懷裡,道,“行到最後,竟是連個能全身心託付之人都要失去,那本王豈不太慘?”
路遙這才忽然知道,原來並非是顧琮遠沒察覺到常山近來狀態不對,只是甘願相信那人清清白白……
只是,這樣深重的信任,值得嗎?
她輕輕勾勒著那人的輪廓,柔聲道:“怎麼忽然說這種鬼話,不是還有我麼?”
顧琮遠無聲無息的向人靠近了些,嗅到了皂角的清香,用一種難以聽清的氣音道:“是啊,幸虧還有你。”
他其實睡得並不實在,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能讓這位警惕的二殿下瞬間清醒,何況是路遙絮絮叨叨的在人耳邊說了這麼多話?
直到身邊傳來均勻而綿長的呼吸聲,顧琮遠都沒能再睡去,只是在黑暗之中,靜靜的望著窗外月色。
突然之間被皇帝“發配”到北地來監督
軍鎮,轉眼已經兩三個月了,再有不到一月,就要直接班師回朝了。
他今早收到了桑茶青的來信,說是五石散的計劃已經有條不紊的進行了下去,那個什麼紅玉,也就是路遙先前手下的上官玉,如今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在宮中被使個絆子個不敢反抗,桑茶青已經對拿下老皇帝的事情十拿九穩了。
先前顧琮遠還以為她不過是個爬床的賤婢,如今看來,爬床也是需要技巧的。
他緩緩坐起身來,勾起嘴角冷笑一聲。
用不著顧基把他支配到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待到老東西五石散食用過量以後,兩眼一翻兩腿一蹬,這天盛王朝的錦繡河山,就是暗影閣的天下了!
翌日天矇矇亮的時候,路遙似是感覺到了什麼,做了一個很壞的夢,在一身冷汗之中驚醒,枕邊之人早已經不知所蹤。
她隨手輕輕一摸,尚有餘溫,看樣子是剛走不久。
昏昏沉沉之間,她已經想象到了那人身披輕甲、前去軍鎮的身姿,不由委屈巴巴的暗罵了一聲:“這混帳東西,下了床好生無情。”
軍鎮其實已經修建的差不多了,隨時隨地都可以帶兵回朝,只不過還有一些雞零狗碎的事情,被太子押在手上,好像是為了顯示他顧慮周全似的,來來回回的磨蹭個沒完。
顧琮遠嘲諷了一番太子手腳愚笨之後,轉身便要上哨崗巡視一二,就在此時,一個小兵顛顛的跑了過來,拱手道:“王爺,尹大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