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問不動聲色蓋上盒蓋,沈碧瑤讓他看這人頭,無非是在告訴他,首先來福的作為違背了她的意願,她安下的棋子如果不聽話了,她隨時可以棄了;第二,張問府裡發生的一切都在她眼裡,過去是,現在是,將來還會是,他也是顆棋子,一顆現在夠格和她隔著帷幔相見假裝兩人一切平等的棋子。但這些真相只有蓋著蓋時才有價值。玄衣女子就在此時合上了蓋子。張問忍住了要嘔吐的衝動。
兩人沉默了片刻,沈碧瑤道:“大人對這件薄禮還滿意麼?”
張問道:“本官要多謝沈小姐的禮物才是。只是不知道,本官能送沈小姐什麼呢?”
風起幔帷輕動,吹得裡邊的珠簾也嘩嘩搖曳,珠子在泛著秋日的亮光。沈碧瑤的聲音如珠子在搖曳,清脆爽耳,“張大人的好意,碧瑤心領了,只是……城廂有幾個東家,望大人關照關照。”
“民富方能國富,上虞境內的鄉紳百姓,只要遵守法紀,本官理應保護關照。”
沈碧瑤道:“要是不慎觸犯了律法呢?”
張問沉住氣,心道她是真的準備要挾利用自己了,她們想做什麼“不慎觸犯律法”的事,張問一時無法得知。
但別人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張問便直接說道:“還請沈小姐明言,是哪幾家?”
沈碧瑤道:“到時候自會知會大人。”
未見其面,就被她的聲音所迷,再加上她的謀略果敢,讓張問不禁想起來福威脅他時候就提到,他年少有為卻尚未成婚也會成為外人另眼看他的緣由之一。心中暗生一個念頭,自己若是能娶到沈碧瑤這般身份地位的女子,那自己的處境是不是能立刻逆轉呢?因為那樣他將不再是她的一枚棋子。
這時張問心裡豁然一亮,不過要娶這沈碧瑤,眼下還只是天方夜譚,“沈小姐如果沒有別的事,本官就不多叨嘮,告辭。”
“來人,送客。”
張問出得竹樓,還是先前引路那白衣少女帶著他出去。張問故意左右看了看,低聲問那白衣少女:“笛姑呢?”
白衣少女淺淺一笑,“姐姐說,有緣自會再見。”
“哦。”張問心道上次在京杭運河上,被這個女人看出了彌端,看樣子她還真沒有說出去,再說沒有證據,光是感覺,她們的上峰也不見得相信。沈碧瑤這些鏢手,雖然都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但都是人不是。
出得沈宅大門,幾個跟班忙走過來迎接,張問上了轎子,說道:“回衙門。”
他放下轎簾,暗呼了一口氣,這次自送把柄,看似險招,其實不然。就像自己手無寸鐵,而對手有弓箭可以射殺自己,再送對手一把刀又何妨?險或是夷,取決於對手想不想殺自己而已,怎麼殺不都是一樣的結果麼。
張問閉上眼睛,聽著外面小販的吆喝聲,讓人在感覺生活氣息的時候,心裡充滿了莫名的傷感。沈碧瑤院子裡的落花,是不是也如這小販的吆喝?
他在腦中猜測周圍各人的想法,想著如果這知縣當得太狼狽,恐怕無法得到沈碧瑤的芳心。現在沈家有了自己的把柄,放心了許多,是時候管管下邊這些人了,否則無法辦事。
管主薄這號人,不過就是鼠目寸光的老油條,自以為有經驗,要是和他玩點新鮮的,他就茫然了。張問正想和管主薄玩點他不知道的東西。
回到縣衙,張問走進簽押房,二話不說,便下了一道公文,罷免了刑房書吏馮貴。沒有任何藉口,也不用什麼理由,知縣有這個權力。
這道公文如一塊石子投進一灘死水,立刻激起了層層漣漪。本來管之安等人都以為那“大犬”之事過去了,卻不料知縣突然來了這麼一招。
眾人紛紛猜測知縣的用意。連黃仁直也疑惑不解,見旁邊沒有人,便摸著鬍子喃喃道:“大人這出,老夫可是沒有看明白,大人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