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各退一步,姬搏虎又驚又喜,自他來到辟雍館之後,平日裡搏擊對練,還從未有人能硬接自己的全力一擊,沒想到此時竟然碰上了對手,不由叫道:“好!好!好!閣下果然高明,今日你我大戰三百回合!”說著又作勢撲上。
鴉漓雙肩“源”紋一亮,兩條水箭憑空出現,射向姬搏虎,接著又是兩條水箭,轉瞬間七八條水箭先後向姬搏虎射去。姬搏虎身上禁制發動,水箭打在姬搏虎身周激起藍色的禁制光芒。硬接了十幾條水箭,姬搏虎身上的禁制被打破,姬搏虎大喝一聲,左右出拳將最後兩條水箭打散,不待鴉漓再發動法術,衝上去和她近身纏鬥在一起。
姬搏虎和鴉漓鬥得正酣,忽聽窗外幾聲鳥叫,知道這是伯將在催自己了,於是一拳將鴉漓逼退,跳上視窗,傲然道:“閣下雖然厲害,可惜卻不是我的對手,再鬥下去必敗無疑,在下就此別過!”說完跳出窗子。
鴉漓氣得不輕,叫道:“你把話說清楚,什麼叫不是你的對手?”說著追出窗去。
伯將見鴉漓已經成功被姬搏虎引走,一捅仲祁道:“快,該你上了,隨便拿一件就走。”
仲祁翻進窗戶,在黑暗中摸索,手指觸到一物,拿起便要走,卻驀地手上一緊,手中的東西被人拽住了。
這時一陣風吹過,遮蔽月亮的烏雲忽然便消散了,仲祁眼前一亮,這才看清手中拿的是一個皮製的面具,面具的另一頭,是兮子的手。清冷的月光照進來,在兮子烏黑的頭髮上映出了半圈弧光,兮子一隻手拽住面具,另一隻手捂在臉上,指縫中露出的兩隻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
仲祁愣住了,他看著兮子的眼睛,像被她眼裡的光震懾住。他沒有用力去爭奪這個面具,奇怪的是兮子也沒有,面具就這麼靜靜地懸在半空,一頭連線著仲祁,一頭連線著兮子。
滿月的光華播撒進破裂的窗戶,將窗前手連在一起的兩人映成了一幅剪影。
過了不知多久,窗外急促的鳥叫聲讓仲祁回過神來,他輕輕“啊”了一聲,鬆開了捏著面具的手。仲祁侷促地退了兩步,想說些什麼,卻說不出來,最後只能抱歉地行了一禮,然後笨拙地翻出了窗子。
絲絲縷縷的烏雲在明月前飄過,在地上映出紛亂的影子。懸在空中的面具,卻始終未曾落下。
仲祁、伯將和姬搏虎溜回自己的寢舍,天上的烏雲已經完全消散了,滿屋子都是月光。
仲祁向伯將和姬搏虎鄭重地行了一禮,道:“小子無能,無功而返,徒累二位仁兄耗費心力,請受我一拜。”
伯將眯了眯眼睛:“你進去了那麼久,什麼都沒拿到,連一點聲音都沒有……你在裡面都發生了什麼?”
“也……也沒發生什麼……”
伯將圍著仲祁轉了一圈,拍了拍他道:“算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們已經闖進了禁制,既然拿不到東西,可能也是天意使然吧。”
“我們,還聽到了女學生的說話……”仲祁道:“你們也可以去領懸賞吧……”
“你當兄弟們是什麼人?”伯將攬住仲祁的肩膀:“你那未來夫人說的,都是你們兩個人的私事,我和姬搏虎乃是謙謙君子,怎麼可能做出賣友求榮的事情,拿兄弟的隱私去換那懸賞呢!”
仲祁聽了伯將的話,心中感激,忽又想到一事,道:“那個妖族人……”
“那個妖族人很是不錯,她是叫鴉漓吧?”姬搏虎介面道:“我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麼帶勁的對手了,老子是大有惺惺相惜之意啊!”他看了看伯將和仲祁,又說:“她說的那些事情,我是不會說出去的,我勸你們兩個最好也不要說。”
“我是沒問題啊。”伯將灑脫地說:“仲祁你呢?”
“這樣最好……這樣最好……”仲祁心裡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不過,我很好奇……”伯將忽然話鋒一轉,盯著仲祁道:“你那位未來夫人說的最害怕的事情,咱們兄弟可是從來都沒有聽你說過啊。你究竟看到了什麼,會被嚇成那個樣子?趁著今天月色正好,你要不要給兄弟們交待交待啊?”
“是呀,我的寶貝兒……”姬搏虎學著鴉漓的語氣也湊上來說道:“那是怎麼回事兒,來給說說嘛,要不然……”他和伯將對視一眼,口氣森然:“我們哥倆兒,恐怕就要成為你這輩子最害怕的事情哦……”
“唉,還能有什麼,你們不是都聽她說了嘛……”仲祁無奈地道。
“那一年我七歲,第一次跟著父親去沁伯的府邸拜訪。我陪著父親和沁伯在一起說話,那時我太小了,他們兩個大人聊得是什麼我都聽不懂,我只是覺得無聊。我記得好像是飛過了一隻蝴蝶,我就追著蝴蝶跑了出去,後來蝴蝶不見了,我也不知到了什麼地方。我看到有一扇門,我不知道那時我是怎麼了,鬼使神差地就走了進去。屋裡有一個人,我忽然知道,那個人就是沁伯的女兒,是和我有婚約的人,是我未來的夫人。我也忘記了我和她說了一句什麼話,我只記得她轉過頭來,她的那張臉……”
仲祁把臉埋進兩個手掌裡,使勁的搓了搓,似乎要以此獲取力量來對抗記憶中最恐怖的事情。
“她的那張臉……怎麼和你們形容呢?就好像就是融化了……融化了……臉上的五官都溶解開來,根本不在原本應該在的位置——只有故事裡的鬼怪才會有這種模樣。我那時也只有七歲啊!後來發生了什麼我都不記得了,我只記得清醒過來時,躺在父親的懷裡,已經在回陶國的船上了。之後的很長時間,我都不敢再到沁國去,甚至連沁水邊都不敢去了。在那以後,那張鬼怪一樣的臉就時常出現在我的噩夢裡,一直……到現在。”
仲祁說完,不再言語。伯將和姬搏虎對視幾眼,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屋子裡一時沉默起來。過了一會兒,伯將和姬搏虎一齊伸出手,在仲祁的肩上重重拍了幾下,以示安慰。仲祁長出一口氣,也拍了拍他們二人。
“所以,”伯將說:“你之前做噩夢夢到的,原來就是這個啊?”
“嗯…”,仲祁順嘴答道,忽然驚覺:“你怎麼知道我做噩夢的事?”
“唉,姬搏虎這傢伙睡熟了雷打都不動……”伯將幽幽地說:“我可是每次都被你噩夢時的驚叫聲吵醒,整夜都睡不著覺啊……”
“整夜都睡不著,那應該是被姬搏虎的呼嚕聲吵的吧?”
“什麼嘛,伯將都說了是被你叫聲吵醒的!”
“行了行了,累了一晚上了,趕快睡吧,明天還不知道要怎麼挨訓呢!”
這麼鬧騰了一夜,男學生們本來已經做好了迎接第二天疾風驟雨的準備了,誰知過了一整天,竟然無事。設定禁制的三位先生都回到了館裡,也不見他們有什麼動作。又過了幾天,似乎所有人都淡忘了,仿若這些事都是沒有發生過一般。
之後的很長時間,女學生寢舍外的禁制都沒有再亮起過。而那份懸賞,也無人認領。到了秋假,據說懸賞已經漲到了一句話三朋貝,一件東西五十朋貝。待到第二年春假,更是漲到了一百朋貝。可是,直到仲祁等人從辟雍館畢業,也沒見這份懸賞被誰領取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