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傾盆般澆在高聳入雲的玻璃幕牆上,震耳欲聾的聲響中,我渾身溼透,狼狽地癱坐在天台邊緣。懷裡緊攥著的半塊染血星紋玉牌,表面龜裂的紋路像極了我千瘡百孔的心。指甲深深掐進玉牌縫隙,冰涼的觸感讓我恍惚間又回到歸墟海底那片琉璃化的世界。遠處海平面突然炸開刺目藍光,青銅色的往生樹破土而出,粗壯的根系如同巨型光纖電纜,穿透雲層時帶落無數衛星殘骸。這些殘骸拖著長長的光尾,在夜空中劃出流星雨般的軌跡,墜地瞬間引發的震動,讓整座城市的警報器同時悲鳴。街道上汽車的防盜鈴瘋狂作響,寫字樓的應急燈在雨幕中明明滅滅,電梯間裡傳出人們驚慌的尖叫,整座城市陷入混亂的漩渦。
罡風裹挾著鹹腥的海霧撲面而來,我踉蹌著伸手扶住樹幹,粗糙的樹皮上佈滿類似電路板的紋路,指腹觸及時竟微微發燙,彷彿有電流順著掌心竄入經脈。樹冠頂端盛開的星紋花泛著幽藍熒光,每片花瓣都在吞吐著城市的霓虹,將整個夜空渲染成詭異的紫色。歸墟海域不知何時琉璃化,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漁娘的虛影馱著新生的龜甲島嶼緩緩漂浮。島心溫泉蒸騰的霧氣中,蜷縮著個背生星圖的嬰孩,面板下隱約可見資料流般的紋路在流動。溫泉周圍環繞著發光的海藻,隨著潮汐節奏明滅,宛如某種古老的程式碼在閃爍。突然,溫泉表面泛起漣漪,無數細小光點從嬰孩身上飄出,在空中組成不斷變幻的卦象。那些卦象時而化作八卦圖,時而變成二進位制程式碼,神秘莫測,引得盤旋在高空的無人機紛紛失控墜落。
弒天劍的殘片懸浮在半空,在月光下逐漸分解成細碎的星砂。這些星砂隨著潮汐湧向岸邊,在沙灘上堆砌出泛著金屬光澤的長階。阿澈的殘魂裹著半透明的光霧,提著盞龍鱗燈徘徊在階前。每當星砂漫過腳踝,燈焰裡便投射出全息影像:青衫客垂釣時,星月佩在電子螢幕上閃爍;白玉京坍塌的瞬間,無數資料化作並蒂蓮飄散;林河在焚星崖最後的結界,竟用光纜編織成古老的符文。我伸手觸碰那些虛影,指尖卻穿過了林河凝結的淚痕,鹹澀的水霧沾溼了睫毛。突然,某段影像中出現了阿箬的身影,她正俯身除錯著靈能儀器,髮絲被靜電吹得凌亂,我下意識向前撲去,卻只抓住一團虛幻的光影。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我跌坐在地,淚水混著雨水滑落,指甲深深摳進天台的地磚縫隙。
"師尊,桃夭鎮的酒窖挖好了。"稚嫩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緒。赤足童子從樹幹的二維碼中鑽出來,腕間紅繩繫著的桃核已經長出嫩芽,每片新葉都在折射著城市的萬家燈火。他雙手抱著陶罐,指尖殘留著泥土的痕跡,小心翼翼地遞到我面前。我注意到他腳趾間還沾著建築廢料,褲腿上蹭著水泥灰——那是他在地下停車場開闢酒窖時留下的印記。他仰起小臉,眼睛亮晶晶地望著我:"用了您教的法子,在通風管道里布了聚靈陣,酒液都帶著機房的冷氣呢。"說著,他輕輕晃了晃陶罐,裡面傳來液體晃動的聲響,還有細微的氣泡破裂聲,彷彿藏著一個小小的靈界。
我屈指彈開泥封,醇厚的酒香瞬間瀰漫開來。濃烈的氣息驚起滿樹光蝶,這些由資料流凝聚的生靈振翅掠過海面,琉璃化的歸墟突然泛起漣漪,三百艘青銅舟破浪而出。舟頭立著的修士們衣著各異,有穿著工裝褲的鐵匠、抱著膝上型電腦的程式設計師、甚至還有繫著圍裙的繡娘。他們手中的法器更是奇特——犁鏵上刻著最新的AI演算法,墨錠裡封印著千年古籍的電子版,銀針串著的是5G晶片。人群中傳來此起彼伏的歡呼,有人將改良後的法器拋向空中,綻放出比煙花更絢爛的靈能光束。突然,一艘小舟劇烈搖晃,一位老繡娘險些跌倒,旁邊的程式設計師眼疾手快,用鍵盤結成靈盾護住她,兩人相視而笑,眼中滿是劫後餘生的喜悅。甲板上,鐵匠們掄起鐵錘,將普通的金屬打造成蘊含靈能的器物,火星四濺;程式設計師們飛速敲擊著鍵盤,程式碼化作流光融入法器;繡娘們飛針走線,將古老的符文繡進綢緞,為法器增添神秘的力量。
阿澈的魂燈突然爆發出耀眼的光芒,光暈中浮現出初代飼靈人消散前的投影。她的古裝長袍與身後的高樓大廈形成奇妙的反差,卻又莫名和諧。"原來真正的弒天之道,在紅塵炊煙裡。"她的聲音混著城市的喧囂,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我看見她抬手輕撫過身旁的玻璃幕牆,指尖劃過之處,建築表面浮現出古老的飼靈符文,與現代科技的紋路完美融合。突然,天空中降下金色光雨,落在每一位修士身上,他們額間原本代表束縛的星紋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各自法器的微縮圖案。人們激動地互相擁抱,有人跪地痛哭,有人振臂高呼,壓抑許久的情緒如決堤之水般宣洩而出。
極光不知何時染紅了夜幕,最後一粒星砂沉入歸墟。我摘下往生樹的嫩枝,輕輕插入陶罐中。嫩芽遇酒生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轉眼便開出重瓣桃花。花瓣上凝結的露珠裡,倒映著整個城市的夜景:街道上車水馬龍,霓虹燈牌交相輝映,寫字樓的窗戶裡透出溫暖的燈光。赤足童子枕著龜甲酣睡,嘴角還掛著甜甜的笑,腕間紅繩隨著呼吸輕輕擺動。他的腳邊,新長出的桃花藤蔓正順著空調管道蜿蜒攀爬,在金屬表面開出柔美的花朵。藤蔓每生長一分,城市中就亮起一盞新的靈燈,從老舊的居民樓到嶄新的商業中心,光芒連成一片,如同大地的脈絡在甦醒。在城中村的小巷裡,流浪貓的眼睛閃爍著微光,它們追著飄落的桃花嬉戲;在醫院的產房,新生兒的啼哭伴隨著靈能波動,預示著新的希望誕生。
海風送來遠方的漁歌,這次不是古老的曲調,而是混著電子音效的新編民謠:"莫問飼靈飼何靈,且看桃花灼春星。三千劫灰釀作酒,醉罷滄海種浮萍。"樹頂忽然墜下一滴琥珀色的樹脂,在空中凝成阿箬的模樣。她身著現代連衣裙,指尖捻著瓣桃花輕笑,身後是炊煙裊裊的都市,萬家燈火如同天上的繁星,與往生樹的熒光交相輝映。她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花瓣,對著遠處建築工地的塔吊輕輕一吹,花瓣化作流光沒入鋼筋水泥之中,在混凝土裡埋下新的靈根。與此同時,城市的地鐵隧道深處,蟄伏的妖獸們突然睜開清明的雙眼,它們抖落身上的枷鎖,朝著月光傳來的方向,發出悠長而自由的嘯叫。而在城市的上空,青衫客的虛影再次出現,他的釣竿緩緩沉入雲層,鉤尖的星月佩照亮了無數平行世界,那裡有無數個不同的故事正在悄然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