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這裡是窮鄉僻壤、鳥不生蛋烏龜不靠岸的地方,一年到頭也不見得能遇上一位過路的客人。怪老頭兒孤僻慣了,聽見敲門也懶得搭理。門又敲了兩下,老頭子不耐煩地吆喝了句:
“帶肉了沒?!有肉的進來,沒肉的滾!”
門不響了。
老爺子這下倒是奇了怪了:是個人都知道那是胡話,難不成那敲門的傻×真回去買肉了?!
這麼一思忖,老頭子走到門邊推開了門:
白茫茫的雪地上,連個人影也沒有。地上橫著一條疊得整整齊齊的被褥。
老頭兒用手一摸,軟軟和和,填的是羽毛。
第二天,仍是雪不停。門外那人又輕輕敲了門,先兩聲,再兩聲。
趙大缺從鼻孔裡“哼”出一聲來,剛想吆喝,就聽門外的人輕聲道:
“我帶了肉。”
二話不說,老爺子立馬三步並作兩步奔去開門。
門外,立著一個穿白衣的俊秀青年。青年的頭微微低下,背有些駝,盯著地面似是能盯出個洞來。他的手上提著個草繩,繩上拴著兩條魚。
“靠!混小子,敢騙老子?!”趙老爺子咋咋呼呼地吼起來,“肉呢?”
青年愣了一愣,提高了手裡的草繩。
“靠!這就算是肉啦?!”老爺子一邊訓話,一邊一把把扣了魚的草繩奪了過來,丟進屋子裡,“魚都不算是葷,只有豬肉牛肉才叫大葷,懂不?”
青年低著頭,輕輕地應了一聲:“哦。”
老頭兒橫他一眼:“明天記得帶大葷!”
“嗯。”青年點了點頭,仍是垂著腦袋望著雪地。
“那還愣著幹嘛?!”老頭兒狠狠把門一關,隔了片刻就聽屋子裡一聲吆喝:“最好是紅燒牛肉!再給燙兩壺酒來!”
第三天。青年帶了酒,帶了紅燒牛肉。這次老爺子看在大葷的份上,讓青年進了門。然後,他不管不顧地一把奪過酒罈,昂首就灌。
灌了兩口,老爺子斜眼瞥人:“臭小子!叫什麼?”
青年垂著腦袋愣了半晌,直把眉頭皺了個苦大仇深,才慢慢地答道:“白……白文。”
“來幹嘛的?”
“報……”青年剛說了一個字,突然猶猶豫豫地住了口,支支吾吾不吭聲了。
老爺子斜了他一眼,將白衣的青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到最後,老頭兒一個白眼拋過去:“老子趙大缺,缺是缺個兒子的‘缺’。從今兒個開始,你就是我兒子了!”
“哦。”
“靠!個沒出息的笨鳥!”老爺子一巴掌呼過去,“喊‘爹’!”
“嗯。”青年也不叫疼,抬起黑褐色的眼望向老爺子,“爹。”
從那天起,趙大缺就有了個兒子。
趙大缺從不喊白文的名字,高興起來就喊“小鳥人”,生氣起來就罵他“笨鳥”。
“笨鳥”很能幹。而最讓老爺子順心的是:“小鳥人”吃得少,幹活多,還從來不跟他搶肉吃。
春去春來,轉眼間一晃過去了五年。
老爺子的口頭禪,從“老子趙大缺,缺,是不缺兒子的缺”,變成了“老子趙大缺,缺,是缺個兒媳婦的缺”。
一聽老爺子念這個,“笨鳥”就會立馬掉頭轉身出門:“爹,我去砍柴。”
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過好獵手。“笨鳥”逃得再快,也逃不過做獵戶的爹。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砍柴回來的後果,往往是被老爺子提溜了耳朵擰三圈:“笨鳥!敢偷溜是吧?!老子說話都不聽,不教訓不教訓你你就不知道誰才是爹!”
說著,老爺子兩個手指頭猛地使勁,捏著小鳥人的耳朵猛地擰得個轉了一圈兒。笨鳥剛開始還死撐著不吭聲。越撐著,趙老頭兒就越來火,手上也就更帶勁了。
白文疼得額頭上直冒冷汗,憋了半晌終於悶悶地憋出三個字:“要掉了。”
老頭子重重地“哼”了一聲,放開手。白文就兩手捂著耳朵,那架勢好像生怕這耳朵真這麼掉下來似的。
疼歸疼,可疼過了,還得給老子點菸。見老爺子坐在門檻上不吭聲,白文輕輕走過去,拿起火石給老頭子點旱菸。
老頭子抽了兩口,吞雲吐霧燻了滿屋子。抽著抽著,灰白著亂飄的煙,就模糊了老人家的臉。花白的鬢角從煙氣裡忽隱忽現,趙老爺子猛地撥出一口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