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止薇總覺得,自己的小心思似乎已經被對方看透。更有甚者,今晚的遭遇裡頭,除了張管事的插手,是否也跟其他人有關?比如說……
她打了個寒噤,不敢再想下去。
想到方才被她刺中了右邊胸口、流著血在地上打滾、低聲咒罵著她、卻不像是下一刻就能死掉的老太監,止薇更是微微顫抖起來。
如果跟她猜的一樣,說不定老太監會死,不,也許他現在已經死了,而王德喜的到來……
即便王德喜和這事無關,只是湊巧前來,要完全抹平這件事估計也需要他的幫忙。
不然,那個老太監吃了大虧,絕對會想法子整治她。這一回還是裝模作樣的“洞房花燭夜”,下一次沒準就是棍棒加身的凌虐了!
止薇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是一片平和。
“能幫上公公的忙,是奴婢的榮幸。還請公公吩咐。”
三日後,浣衣局。
張管事疑惑地朝止薇投去一個眼神,卻沒能從她臉上讀出任何答案。
照理來說,那天應該是成了事的,不然小萬子回來時的說辭不會是那樣。
而且,那晚止薇確實回來晚了,據同屋的宮人說,形容確實也有些狼狽,神情慌慌張張的。
用華彩的話來說就是:“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外頭被什麼人打劫了呢!”
可奇怪的是,止薇次日起來就恢復了正常,做活時還是那麼賣力,行動舉止間也不像有什麼不便。
若是沒成事,陳公公怎麼也應該會惱羞成怒一番,卻也沒再來浣衣局找他,可見這事有些古怪。
更詭異的是,那日過後止薇像是中了邪似的,每天有事沒事就粘著老宮人奚月,甚至還十足殷勤地主動替後者分擔活計,即便她手裡的活兒已經多到讓人咂舌的地步……
張管事搖搖頭,心裡記下一筆,決心明天親自去尋陳公公一趟。那老傢伙可是內官監的二把手,不能輕易得罪,還是得去打探下情況,好決定今後該怎麼對這個新人為好。
這幾日止薇的異狀不僅引起張管事的注意,連華彩等人都有些側目,就更別提她獻殷勤的目標、奚月本人了。
這位老姑姑年紀確實很大了,甚至比伺候過前皇后的青姑姑還大一些,聽說是先先帝時期的小宮女,不知因著什麼緣故沒出宮,反倒是來了浣衣局這麼個活計繁重的地方養老。可她也不像青姑姑,身上帶著女官品級,如今在司苑局也就是個擺設。
當然,張管事也不敢把她當做普通宮人一樣使喚,每日裡就分配一些輕省活計做做樣子。
起碼,止薇有好幾次留意到,每天下午這位老姑姑都很清閒,不是這裡走走,就是那裡停停,其他人也都對她視若無睹,彷彿她只是浣衣局裡的一抹遊魂。
“你這樣纏著我,到底想做什麼?”
這日午後,連續無視了止薇幾天的奚月終於忍不住,冷著臉質問她。
止薇眨了眨眼,笑得十足誠懇:“姑姑是聰明人,難道猜不到嗎?”
如果王德喜沒瞞她,前幾天他才來找過奚月,只是對方不肯開口。沒過幾天,她又牛皮糖似的纏了上來。再加上那天王德喜和自己的幾句攀談,只要是有心人都能猜得出來,更別提在宮裡平平安安活到這把年紀的奚月姑姑了。
奚月姑姑眼睛一眯,眼尾一挑,面上立馬多了一絲凌厲的氣息。
止薇又笑道:“姑姑年輕時一定是個美人,人如其名……”
奚月姑姑積蓄起的氣勢忽而鬆散,仍是冷笑,這次的笑裡又多了點輕蔑。
“小丫頭,你以為說幾句好話就能哄騙我?未免太——”
止薇卻突然打斷她,壓低聲音,臉上仍是笑眯眯:“雖然我不知姑姑為何明明可以出宮養老,卻甘願留在這裡,但我知道,這宮裡、這皇城的主人只有一個……”
她轉過臉去,朝著東方抬了抬下巴:“我不過是個小卒子,若是說不動姑姑,他日也會有別人出面。姑姑是看淡名利、甚至看破了紅塵的人,不願摻和到這些事裡,也可以理解。但,那位主子既然想知道,不管是什麼,也就只是時間的事。難道不是這樣嗎?”
奚月不笑了,看她的眼神第一次凝重了起來。
止薇屏住呼吸,她知道,自己的話可能已經說動了對方,即使只有一點點,也是希望。
“既然都說到這份上了,我再不開口,就得背上欺君罔上的罪名了,是嗎?”
止薇眼睛一亮,面上還是謙遜的表情。
“姑姑此言差矣,咱們都是為主子當差的。能為主子分憂,既是咱們的福氣,也是咱們的功勞,怎麼扯得上那些?”
奚月姑姑悠悠一笑,雖然年老卻不顯渾濁的眼神彷彿看透了她,以至於她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竟有些無地自容了。
“看在你還有點膽色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