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長的宮道上,素色宮裝的年輕宮人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朝著不遠處的零星燈火方向跑。冷淡的月光照在她蒼白的臉龐上,將那一頭的冷汗、微溼的髮鬢都照得清晰無比,就像一副動人的西洋畫。
“姑娘,你、你沒事吧?”
袁承泰沒想到,再次偶遇心心念念那位姑娘時,竟會是在這樣的情境下。
一連數日不見止薇出現,他心中不免有些鬱郁。又想著,也不知那姑娘是哪宮裡伺候的,是不是被赦免了責罰,還是發生了什麼變故。
王京還打趣他,問要不要託人幫他打聽一下,卻被他紅著臉一口回絕了,過後又有些懊悔,正想著怎麼拉下臉找王京服軟。
這日他下了值,剛好輪到兩日假期,他便準備出宮回家一趟,看看寡居的老母和弟弟妹妹。
不曾想,竟在宮牆夾道上碰見了個拔足狂奔的她,眼睛紅紅的,臉色卻白得可怕,指間甚至還沾了點血跡。
袁承泰定睛一看,這姑娘還不是別人,就是他心裡想的那位。
他沒多想就伸手一攔,把人叫住了:“姑娘,你、你沒事吧?”
止薇條件反射地往後一躲,警惕的眼神讓袁承泰很不自在。
“你,你是誰?你要做什麼?”
她認出對方的服飾是宮中的侍衛,可混亂中的她根本無從分辨,將跟前的人和之前叫醒她的那個侍衛聯想到一起。
袁承泰失望了,原來人家根本就不記得他,那倒也是,他生得本來就不是什麼美男子,面板還有些黑,就連王京都生得比他俊,更討乾德宮宮女們的歡心。
但他還是耐心地說:“姑娘,你手上有血,你受傷了嗎?”
止薇心中一驚,低頭看向右手。
果不其然,手上確實沾了些還未來得及乾涸的血跡,只是並不顯眼,這也說明眼前的侍衛是個眼睛很利的人。
她猶豫了下,勉強笑道:“多謝關心,只是,只是方才不小心劃到了手罷了,沒什麼大礙。”
止薇快速用左手掏出手帕,不著痕跡地將自己“受傷”的右手包紮了起來,又朝這位好心的侍衛客客氣氣行了個平禮,便要轉身走開。
袁承泰心中思緒萬千,卻不好追問,看著對方的背影,神使鬼差地說了一句。
“那個,我是在乾德宮當值的,我姓袁……”
止薇愣愣地回了個頭,視線在他臉上打了個轉,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在思索著他說這句話的用意。
就在她露出個恍然又驚喜的神情時,一直在腹誹自己口笨舌笨的袁承泰終於看到了一絲希望的曙光。
她是不是記得我?現在記起來了嗎?
可,又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打破了他的幻想。
“咦,止薇姑娘,你怎麼——你怎麼也在這裡?”
突然斜插出來的偏尖細陰柔的男聲在清冷的夜裡彰顯著自己的存在。
這像是同一個問題,可又是針對兩個人的不同問題。
袁承泰自然認得這位王公公,知道小鬼難纏的道理,連忙拱了拱手,簡單解釋了下自己出宮路過此處的緣由。
此處已經不算在內宮,而是在皇城腳下,這兒的城門下鑰時間倒也沒宮裡頭嚴苛,尤其是對這種在宮裡頭當值的侍衛。
王德喜也沒怎麼懷疑他的說辭。只是,心裡頭總覺著這兩人似乎不止如此,起碼有一方是。
他眯著眼看了看二人的神情,沒有多說什麼,直接朝止薇道:“時間倉促,姑娘可否移步一敘?”說著,視線還若有若無地往袁承泰身上瞟。
袁承泰只能知趣離開,心裡卻忍不住嘀咕。
“這王公公向來是趙總管的心腹,大晚上的不呆在宮裡跑到外頭做什麼?總不至於是特地來找那位姑娘的吧?這可不合規矩……唔,不過也算是陰差陽錯,順便知道了她的名字,今後打聽起來就方便許多了……”
再思及這位止薇姑娘可能記得他的事,袁承泰心裡更是美滋滋的,渾然忘了方才那一幕的種種不合理現象。比如說,她的慌張,手上的血,王公公的深夜到訪……
今夜的止薇連連遭遇驚嚇,心跳得要比平時快了好幾倍。
即便她隱約猜到王德喜來意,可這樣的時間點,這樣的巧合,仍是讓她忍不住心生疑竇。
“王公公找我,可是有什麼事吩咐?”
“姑娘這話就見外了。前幾日說的那事,考慮得如何啦?”
王德喜笑眯眯地瞅了眼她不著痕跡隱到身旁的右手,沒有發表任何言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