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看在你差事辦得不錯的份上,朕也不能食言。你家人的訊息……”
其實,止薇將皇帝說過的話都記得牢牢的。即便上回那個“承諾”聽上去更像是玩笑,可她卻還是想要相信,並且決定厚著臉皮主動問起。沒想到,倒是皇帝自己提了起來。
可皇帝嘴裡吐出的卻不是她母親的下落,卻是——
“其實,一個月前,你兄長的小隊在南越叢林裡失了蹤,一直到前幾日才傳回訊息……”
止薇猛地抬頭,目光灼灼,聲音卻變得很輕、很猶豫。
“陛下……奴婢的兄長,可是,可是……”
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就像是從天外傳來似的,而遠處的霏霏雨聲卻突然變得很近,鼓譟得就像她的心跳聲那麼大,那麼嚇人。
霍衍之突然回頭,見著她白著臉搖搖欲墜的樣子,心中一突。
來不及深想,他就皺著眉頭走了過去,一把捉住止薇的胳膊,三兩步便將其帶至旁邊的圈椅前,二話不說就將其塞了進去。
“做出這副樣子做什麼?你兄長沒死,活得好好的呢!真是頭髮長見識短,動輒一驚一乍……”
不滿抱怨了兩句,他才緩緩道出近來南越戰事的狀況。
原來,當時宋止戈奉命帶著一隊小兵試圖穿過密林,繞到南越王軍的後側包抄,打對方個措手不及。不料,一隊人卻在密林裡迷失了方向,不僅離南越王軍越來越遠,反而還深入到了西邊的山蠻領地裡,成了山蠻王的俘虜。
聽到這裡時,止薇臉上回復的丁點血色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幸好天無絕人之路,宋止戈也不知憑著什麼,竟獲得了山蠻王的信任。後者不僅放了他自由,居然還跟他談起了合作,表示願意歸降大齊朝廷,更是派了幾百壯丁護送他們離開寨子。
按照宋止戈原計劃,一夥人悄悄抄了山蠻一側的近路,直抵南越王庭,將坐鎮王宮的那位老王和一干妻妾兒女逮了個正著!
“你這位兄長運氣實在是好,先是南越偽王的乾兒子被他捉了,然後又是偽王一家子連鍋端。偽王的兩個親兒子在外領兵打仗,聽到訊息,一個就地投降,另一個領著手下的人已渡海逃走了。要不是先前那一出盜匪案,朕的朝廷倒是能多一普通文臣,卻少了一位有著上天眷顧的將神!”
霍衍之有些志得意滿,甚至已經開始研究,等這次大軍回朝要給這位棄筆從戎的宋副尉升個幾品的官銜,才符合他將來的打算,又不至於打眼到讓吏部按下不批。
止薇得知兄長平安無事,甚至又立一功,驚喜得簡直不知說什麼好,一直聽到最後半句才清醒過來。
“兄長不過是僥倖有幾分運氣罷了,哪裡稱得上什麼上天眷顧?陛下未免誇讚太過,只怕折了他的福氣。”
霍衍之哼哼兩聲,只當她是在故意謙虛。
“敢問陛下,大軍何時還朝?”止薇見他似乎心情又轉好了些,便大著膽子問。
霍衍之高貴冷豔地斜睨她一眼,心裡卻在嘀咕。
“難得有機會捏著這丫頭的軟肋,讓她多來討好幾回再說,豈不是更划算?”
瞌睡來了送枕頭,信王的到來正好打斷了二人的交談。
“皇兄,如今天色愈發暗了,看這樣子,今夜恐怕趕不回去了。”
霍衍之毫不在意:“明日正好休沐,趕不回去就住上一晚。怎麼?你府裡有人翹首以盼等著你回去?”
信王似笑非笑地掃了眼正要退下去的止薇,嘴角馬上露出個大大的苦笑。
“皇兄何必故意揭人短呢?您如今可是有兒子的人了,也不體諒兄弟一二。”
霍衍之語氣更加嘲諷,臉色卻微微沉了下去。
“你若是願意,這會兒只怕十個八個兒子都有了,又何必來羨慕別人?你年歲也不小了,崔太妃回回見著朕都要提你的事,聽得朕耳朵都快長繭了。朕告訴你,今年之內,最多明年,你必須得把王妃娶進府!”
信王背過臉撇撇嘴,回過頭卻是苦哈哈地笑著應下,嘴上又說了一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言論,惹得霍衍之嘲諷連連。
這位少年王爺的變臉技術叫止薇看得歎為觀止,可皇帝的反應更讓她有些奇怪。
在她進宮前的記憶裡,普通平民百姓如果得了個大胖兒子,家裡人人都要喜氣洋洋好一陣子,尤其是做父親的那個,更恨不得臉上刻有“老子有兒子啦”這幾個大字,跟別人攀談時也喜歡有意無意將話題往“生兒子”上引。
畢竟女兒家總是要嫁人的,任你家財萬貫也得有個兒子來繼承,更別提富有四海的皇帝陛下了。
可,她怎麼隱約感覺,陛下有了皇長子,竟不見有多歡喜?
要說皇帝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內斂人,或是面皮薄愛害羞的少年郎,那也罷了,可他偏偏不是那樣的人。
“這麼看來,宮裡頭只怕出了點什麼事。不是跟淑妃有關,就是跟皇長子有關。這回被‘攆’出宮,可以算是因禍得福了。只希望玉雪她們都平平安安的,不要被捲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