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後,孫逸群就會被劉鴻堅拿束魂索綁縛了帶上車,然後一路回到武王府,交由林天處置。孫逸群不會多說什麼,他自龍牙劇場逃脫就已經中了林天的計,現在他如其所願講了那樣一個符合林天期待的故事,雖是揚了我這樣一個“死人”的美名。
“你認識孫逸群才四天吧,就這四天?”我只有同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女人說話,“你覺得他和你爸爸,所謂的省協會會長,誰更偉大!”
“我能說我爸嗎?”閻小雯讓著我歸讓著我,她不會在這些地方退讓,“什麼叫所謂的‘省協會會長’?你也和中城那些傢伙一樣,把大東失守怪到他一個人頭上嗎?既然這樣,不如趁早免了我爸爸的職,讓我們做普通人去。”
我一把把她推下了田埂,這傢伙靴子好看不頂用,才受了這麼一輕推,便踩不住了。閻小雯跌倒在硬邦邦的地裡,衣服沾滿塵土。她咬著嘴唇,眼睛火燒著。
“喂,你回來,把老孃扶起來!”
“哈哈哈,我就很納悶啊,閻小雯。”我一步蹦到她面前的田壟上,呵呵地笑著,“為什麼,你爸爸還沒死,林天就走到了我的跟前呢?你不知道如果他不來或是晚來一會兒,情況不至如此。”
“你拉我一把······可是我爸爸只是省協會會長,就有那麼一個神級武魂,怎麼打得過他啊。我爸爸的神級武魂又不是沒戰死······難道你要他血肉之軀去抵擋神將嗎?”
血肉之軀。她一說“難道你要他血肉之軀”我便收回了要拉他的手。哼,血肉之軀。
“閻小雯,我給你講幾個故事吧。聽完了,我再拉你起來。你別給哥哥我打岔,否則你會坐得更久——冬天地裡也挺涼的。”我掣住閻小雯的雙腳,猛地一拽,讓她整個地躺倒在地裡了。她左右地看沒有找到一個能幫手的人,終於放棄掙扎,靜靜地聽著。我知道我不該這樣,可是作為同伴,她必須跟上我的腳步和思想。
大約三年之前,我遇到我人生中第一個武將廉頗。那天我很失意,他十分落魄。我躺在清縣某條很普通的柏油路面上,突然發覺風被擋住了,我的旁邊多了個人,使我不再因冷風而四肢麻木。不多久便有另一位有名的將軍王翦追來了。他與廉頗大戰,用槍將廉頗釘在地上,眼看就要殺死他,我跳了出來,用血肉之軀攔住了他——你注意是血肉之軀——我跪在廉頗跟前,我要送我心中的英雄最後一程,我說:人雖遲暮,須有人送。跪英雄,何不可?王翦就走了,他把那杆槍拔出來,就這麼走了。
我擁有廉頗後兩個月,遇見了偽稱魂商的劉萬山。他的大將肩膀上燃燒著幽蘭的魂火,以一級之差碾壓打敗了廉頗。他要完成武王之命殺死我,順便把廉頗帶走,放到武魂譚上賣了。這時候我用血肉之軀擋住他——你注意是血肉之軀——他發現我與廉頗之間的羈絆斬不斷,故而產生了繼續研究觀察的想法,於是他走了,引出這一連串的後話。
兩年多以前,我同廉頗上文山頂收服子龍,也是被林天座下魂侯唐堯截了胡。他那上將叫來護兒,那時候連唐堯都不太服,一腳踹開他的將軍府。上將長槍微舉,武相有黑紅光柱於口中出,於眼中出。他一個瞬步即扼住廉頗子龍的面門,馬上就要令他們爆碎,化為大片的黑煙灑落一地的魂血。你知道麼,魂血若是觸及地面,便作黑煙,隨後不見。這時候我已經被叫做阿超的傢伙與唐堯合力打得半死不活,但我還是衝了出去,用血肉之軀跟來護兒搏鬥——你注意是血肉之軀——當然我什麼都沒做到,他口中迸發黑紅的光柱,幾乎就要穿透我的胸。可就在這個當口,從幾千裡外飛來了一支金色的長箭,竟穿破了來護兒的胸。他們一幫人一眾武將都怕了,接著就回去了。
過了不多久,我被帶到林天府邸中,他要與我談婚事,將我攬為駙馬。我當然不會同意,於是我帶著二位將軍走了出去。林天站在別墅的二樓,讓神級武將斛律光朝我射了一箭。廉頗想出來替我擋著然後灰飛,子龍也想出來替我擋著而後煙滅。他們在我的體內,一腳一腳地蹬將軍府的大門,踹的我內臟出血。可我把他們關住了,那箭飛來必要射中某一副血肉之軀——你注意是血肉之軀——自然是我的。我的信念支援著我,使得陰氣異變為霸王的紅色,震偏了那箭鋒,令他止穿過我的左肋。我沒有死,被送到醫院,輸的子龍的魂血。你已經知道了,魂血若落地,便作黑煙隨後不見,可是子龍的血與我的血順利地相融在一起,並沒有說在我血管裡變成煙什麼的。
還有一次,我的陽脈斷掉了。失去了平衡,天地間的陰氣不斷地湧入我的身體,令我的陰脈膨脹無數倍,燃起的魂火把將軍府都點燃了。為了保住我的武將,我主動割斷了我的陰脈,變成了雙脈具斷的廢人,親手毀掉我的身體——你注意是血肉之軀——於是我的將軍保住了,他們得以在龍牙劇場與林天的部下搏鬥。
說完了我,我還想說說我的二位老師。一個叫郭東山,一個叫範西湖。他們都是縣協會中級調查員,很弱,這我不能否認,在武魂大道上他們就是比塵土重一點兒的土塊石子。但是為了狙殺魂侯徐百順,他們把超量的陽氣與陰氣注入自己的身體,大概有正常用量的一百倍。他們化身為必定破碎消亡的次級武魂,以血肉之軀與名級神級的武將戰鬥——你注意是血肉之軀——死的時候,他們根本沒有留下骨頭哪怕是一點兒灰,而是變成了大片的黑煙升騰到空中去了,頃刻不見。他們用命護著我,於是有了後來的“武俠”,接替你的父親與林天決鬥!
最後我不想再贅述。天下的人包括你應該都聽說了,我郭遷是怎樣化身武魂飲恨劇場,折斷了自己的脊樑。還有孫逸群,你知道他的下場麼?血肉之軀?哼,血肉之軀?
閻小雯傻乎乎地在地上躺著,雖然被抓著腳,也不妨礙她坐起來啊。我說完了,心情暢快許多,便鬆開她的腳,伸手拉她起來。她的身上沾滿了田土,我替她撣了撣,即落下大半。可她還是直勾勾地望著前方無邊的曠野,一如剛剛躺著時,痴痴地望著無際的天空。
“走吧,我儘量收斂陰氣,不再留下痕跡。”我輕擁她的肩膀,突然感覺到由內而外,她突生一種力量。
“對不起,你是個英雄郭遷。”閻小雯猛地伸出雙臂繞過了我的腰,她抱住我,把頭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可是你聽我說,爸爸也很後悔。他說所有的調查員包括他自己,都在武魂戰死後怔在了原地。林天就從他的身邊走過去,看都沒看他,他卻被震懾地不敢動。本來他覺得也就這樣了,所有城市的失守都是如此——在泉都他就敗給過林天了,今天又敗一次,僅此而已——直到他回到中城,聽說郭遷你年少英雄,化身武魂獨身力戰林天五名神將,被活生生地打死······”
我聽出她哭了。她委屈,為了她父親委屈,為了這一輩子的遺憾與無法追回的屈名。
“郭遷,我一開始是不痛快的,我想輸就輸了,為什麼要你來逞英雄,把我爸爸逼到這種境地。中城的高階上級調查員們很瞧不起他,因為他完好無損地回來了。郭遷,我多麼希望你沒有出現過,那樣爸爸就不會背上那麼大的包袱,鬱鬱寡歡,為了他們的臉色回到嶽城來——他已經沒有神將了啊······”
嗚嗚嗚嗚。
我郭遷難見女人哭,就在這裡了。她說得我也臉紅,明明她沒犯過任何的錯誤,我卻三番兩次暴力相加,算什麼男人呢?英雄這名號,我不配。閻小雯也算是名門出身,一樣揹負著所謂名門的負擔,也許這次回到嶽城,她就是想成為調查員,幫父親雪恥報仇。我說過,誰也不能用自己的故事傾軋別人,我們的力量都來自於沒有高下之判的獨屬於我們的感情,就如忠義無大小,孝子無高低。
“別哭了。”
嗚嗚嗚嗚。
“只要你不哭了,你爸爸的名譽我給找回來。”我稍用力抱緊她,讓她感受到我心中永不停歇恆久跳動的那一顆光魂,“只要你不哭,我給你奪回大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