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錢?沒有!
要命,老子他孃的也不給!
“夏老尚書,落了下乘不是,睥睨天下,不可拘泥於眼前,要看的宏圖大業。”
朱高燨含笑說道,“你猜,我下一子,要落在何方?”
夏原吉從袖中取出兩枚銅板,銅板上裹著一層厚厚的油膩,他拋向空中,落在掌心,輕閉雙目似是要跳大神的模樣。
這是夏老尚書獨有的算術,兩枚當一等的洪武通寶貼身攜帶,銅板通靈,只需借這兩枚銅板一算,即可算的因果位於何方。
曾有人以百金巨資,想要向夏原吉求購這兩枚銅板,卻慘遭拒絕。
實際上,哪有什麼鬼神之說。
這都不過是心術罷了,夏老尚書只需要把玩一下銅板,便能心明如鏡,頭腦清晰。即使是換兩枚銅板,也是一樣的效果。
“呼——”
夏原吉猛然睜開了雙眼,彷彿有雷霆在眸中賓士而過,他喃喃道,“黃冊,吏治。”
朱高燨有些驚訝:“這銅板難不成真乃通靈之物不成,夏老尚書可否借我用上幾天?”
“借你?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吧,到你太子爺手裡的東西,什麼時候撒過手?”
夏原吉比起對方更加驚訝,“殿下還真打算透過文院,對黃冊和吏治動手啊?”
朱高燨擺了擺手:“此事不急,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麼算到這些的。”
“此事,倒也不難猜。”
夏原吉收起了銅板,緩緩說道,“殿下設立十八等功爵制,是效仿當年秦國的二十等軍功制。可當年大秦設立二十等軍功制,是要讓大秦的軍隊橫掃八方勢不可擋,滅六國大一統,殿下設立十八等功爵制,當然不可能是閒的無聊給自己找不自在。”
“您必然有目的,而且是要借百官之手,來行周密之事。以天下為棋盤,以百官為棋子,圖謀深遠。”
“臣能想到的,就只有吏治了。你是要以文院與十八等功爵製為引子,引出背後這一盤天下棋局。”
“倘若要整頓吏治,從黃冊著手,最合適不過了。之前殿下命楊閣老,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財力,將位於南京的後湖黃冊庫搬到了北京,其實也沒多久的事,將文院與黃冊庫聯合在一起,很多事便可以解釋的通了。”
“整改黃冊庫,掃絕黑戶,收納萬民賦稅,以絕黑戶後患。想做成這樣的大事,只靠皇權顯而易見是不夠的,皇權的作用在於讓臣子服從,臣子服從皇權是因為皇權能給他們也帶來利益。而整改黃冊這件事,顯然也傷害了他們的利益,在利益面前,皇權顯得微不足道。”
“畢竟,倘若當真掃除了天底下所有的黑戶,不僅是門閥與地主要交納本來不用交納的賦稅,地方的官僚也會因此少了一大筆的灰色收入。即使是您,也難免會在這巨大的阻力前停滯腳步。”
“而十八等功爵制,實際上是要將原本固化的官僚體系打散重組,將過去的一切推倒重來。”
“如此氣魄,當真是一盤天下棋局也!”
夏原吉這十多年的戶部尚書不是白當的,他是孤臣,所謂孤臣,便是掌控更大的權力,得罪更多的人,猶如大海之上的無根浮萍,依靠皇權生存。
六部尚書明面上以吏部天官為首,實際上,六部尚書都會因為掌控的權力過大而被分權,沒有人能獨攬大權。但夏原吉不同,身為孤臣的他,得罪了所有人,唯有皇權才可以讓他活下去。
他也是,六部尚書當中唯一一位真正將自己所在的部門打造成一言堂的尚書,也是六部當中權柄最大的一位尚書。
然而孤臣沒那麼好當,一來是樹敵太多,稍有不慎就會死無葬身之地。二來,沒有足夠驚豔的能力,皇帝憑什麼要讓你來幫他掌權?
所以,能坐在孤臣這個位置上的人,往往都是最為聰明,最有能力的臣子。
夏原吉,就是當代最為聰明,最有能力的人之一。
他也是極少數,能跟上朱高燨想法的人。
朱高燨身邊人傑眾多,數不勝數,但若是真說誰才是他麾下最得力的重臣,唯有夏原吉敢稱第一。
朱棣身邊有“黑衣宰相”姚廣孝,朱高燨的身邊有“銅板宰相”夏原吉。
“知我者,夏老尚書也。”
朱高燨感嘆道,“我往魚塘當中灑了一把餌料,便引得百鯉匆忙爭奪,將清澈的池塘,攪弄成了一灘子不見底的渾水。”
“能在這渾水中保持清醒的,唯夏老尚書與吾也。”
他話鋒一轉,道:“夏老尚書知道的這麼多,又可知,自古功高震主,臣慧勝主者,難得善終?”
夏原吉太聰明瞭,聰明到,令他的主公都覺得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