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不遠處,於玉麟則在喃喃地與田實的墓碑說著些什麼,這一刻呼嘯的北風中,天極宮的碑林俯瞰著城池,人們在街頭敲鑼打鼓,許多人家隨著天色的昏暗亮起燈火。
她聽見於玉麟喃喃地跟田實說了說這一年來的成績,然後道:“你看看今天這萬家燈火,你在天有靈,就保佑保佑這個兇惡的女人吧。”
樓舒婉幾乎要踢對方一腳。
她將小小的、就像是普通人家的祭品擺上,口中喃喃地說了一些話,隨後在熊熊燃燒的火把上點起了幾根線香,線香搖晃,舉過頭頂。
“……尚饗。”
她低聲地而平靜說道。
於玉麟看著這邊,也看著下方溫暖的城池。
最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這一刻,他們如此的相信著。
於是嫋嫋的青煙乘著天風,直入青冥……
……
成都。
家在西鼓村的“有道理啊”聶心遠住在客棧裡,還沒有回家,他還在等待自己第一篇文章於報紙上的發表。
自第一次見識到“電”的威力後,他的心中已經看到了數千年來聖人們不曾看到的那個未來,來到成都之後,他心潮澎湃,慷慨行文,然而被指文筆匱乏、言語生澀、用詞矯情、令人厭惡,等等。
遂在客棧之中,埋頭修改了好些次的文章。
期間,又有許時堯等一眾新文化人過來了,他們聚在一起,談論著自己對未來的見解,也助聶心遠修改了稚嫩的文字。
昨日一家小報終於收納了他的第一篇文章,許諾待到臘月二十六,於副版刊出,他想要在這裡等著,待到二十六那天,拿了第一份報紙,才返回西鼓村過年。
下午時分,許時堯過來邀他出門聚會,他結結巴巴:“我……我尚有文字要寫……”但許時堯不由分說,拖了他出去,實際上他文章得到刊載,心潮起伏,哪還有心情就寫另一篇文章。
參與聚會的皆是如今成都的“新文化人”,他們有著不同的身份,或是少爺,或是商賈,或是賬房,或是工人,或是從外地流離過來的落魄儒生,他們對於這世間新的展望,大都有著自己的一番見解,說起來時,或引為同志,或產生激烈的爭吵,形成一個個小的團體,但在這一刻,即便是看法不同的人們之間,相互也是親切的。
社恐的聶心遠也結結巴巴的與不少人談了關於電的問題,這一天的夜裡,他喝了不少酒,忘掉了結巴,在眾人面前,慷慨高歌……
……
古都汴梁附近,一片大雪。
手持銅缽,帶著棍子的少年和尚寄身在一處破廟裡,用隨身的草藥救治了一名將死的將官。
固是萍水相逢,這位不知從哪出戰場上偷逃出來的將官在稍稍恢復後,拔起長刀便要殺死少年的和尚,奪走他看來吃食不少的包袱。
棍棒突出,將那百多斤的身軀呼嘯地擊離地面,將官的身體帶著他半身的甲冑撞開了破廟的後牆,漫天的撲雪推開。
少年的和尚,目光悲憫地看著他。
自江寧離開,名叫平安的小和尚已經是十三歲朝十四歲過去的年紀了,離開了師父、揮別了大哥,他的武藝正處於一個隨著身體的發育而突飛猛進的階段,兩月行來,似乎每一次的出手,都有氣力的增長。
武藝的增長於他而言並無太多的感觸,一路行來,眼中所見,依舊是與過去在晉地從無二致的戰亂與悲慘,公平黨在江南打,鄒旭與劉光世在汴梁打,你打完了,還有別人要打,人們流離失所,一切彷彿永無止境。
唯一的改變是,自與那位龍大哥相處一段時間後,他以草藥救人的功夫,有了一些進步。
想要回到晉地,完成眼下唯一的念想,找回自己的身世,然而對於如何去做,並無頭緒,唯修羅地獄的景象,在和尚的身側潮起潮落、此消彼長。
他想起師父說的“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或許世間就是這樣,天數到來之前,人的掙扎,原就是毫無意義的。
但偶爾的,他也會想起大哥龍傲天一直都有進取之意,身處江寧時,對於世人的呻吟,他似乎從來就不為所動,只在論及西南時,會透出堅定的自信,彷彿在說,在地獄中小打小鬧的救人是毫無意義的,唯獨像西南一樣做,才有將來。
長久以來,他對於西南的傳說,心中都有著憧憬,在外界的傳說中,對於西南的形容各種各樣,他想著未來的某一天會去看上一看,甚至於大哥立下了將來在西南比武的誓約。
這一刻行至汴梁,天地之間對他已無束縛,師父也放開他了,想要幹什麼,都是自由的,是返回晉地,還是去到西南看上一眼呢?他在心中思考著這樣的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