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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記的噁心勁過去了:“我還用得著你來搞科普啊!”

這時的桑吉正在山上休息。

他用手臂蓋著臉,在陽光下睡了一會兒。剛一閉上眼,他就聽見很多睜開眼睛時聽不見的聲音:青草破土的聲音,去年的枯草在陽光下進一步失去水分的聲音,大地更深處那些上凍的土層融凍的聲音。然後,他睡著了。他又夢見了百科全書。他醒來,揉揉眼,回想那書是什麼樣子。但他想不起來了。怎麼都想不起來。這讓他懊惱了好一陣子。在又挖到了五六隻蟲草後,他想通了。他甚至咯咯地笑了起來,他對自己說:“你只是夢到了一個詞,一個名字。你怎麼會夢到沒見過的東西的樣子呢?”

天氣越來越暖和,草地越來越青翠,雪線越升越高,蟲草再長高,下面的根就乾癟了。這也意味著這一年的蟲草季該是結束的時候了。

蟲草季結束的這一天晚上,一個收蟲草的販子還在營地為大家放了一場電影。電影機把光影投向銀幕的時候,滿天的星斗就消失了。那是一部什麼樣的電影呢?這些挖蟲草的人是無從描述的。這個國家,幾乎沒有他們可以清晰描述的電影。電影裡的幾個人說著這裡大多數人聽不懂的漢語普通話,從一個房間到另一房間,從一部汽車,到另一部汽車,從一座樓到另一座樓,說話,不停說話,生氣,流淚,摔東西,歡笑,然後親吻。對於挖蟲草的人們來說,他們生活在一個不真實的世界,一個與他們毫無關聯的世界。但是,既然蟲草季已經結束,每戶人家挖到手的蟲草都一根根數過,這一個蟲草季掙到的錢都已經算得一清二楚,在帳篷裡是坐著,在電影螢幕前也是坐著,那就和大家一起在這裡坐著吧。看到後來,觀眾群中甚至發出了一陣陣笑聲。因為什麼事也不為,就喋喋不休地說話,奔跑,也真有些好笑。親吻的時候,因為碰到鼻子,而得伸出舌頭才夠得著別人的嘴唇也真是好笑。再後來,起風了。受風的銀幕被吹成了半球形。銀幕向前鼓,那些苗條的美女都像鼓起了大大的肚子。風轉一個方向,銀幕往後鼓,銀幕上所有人不管在哭還是在笑,都深深地往前邊彎下了身子。這情形,同樣惹得人們大笑不止。風再大時,銀幕和銀幕上的人們被撕來扯去,這樣,電影晚會便只好提前結束了。

回到自己家的帳篷,爐子裡燃著旺火,肚子裡喝進了熱茶,母親突然笑起來。母親邊笑邊說:“那個人……那個女人,那個女人……”

父親也跟著笑了起來。

桑吉沒笑,他不會為看不懂的東西發笑。

他又開啟那隻箱子,那隻讓他付出了三隻蟲草的箱子,把裡面的蟲草數了一遍。這一個蟲草季,他要寫一封信,告訴姐姐,這一個蟲草季,他和父親和母親三個人掙到了差不多五萬塊錢。

他不在紙上寫信。他要等回到學校,在多布傑老師的電腦上寫。姐姐給他留下了電子郵箱的地址。姐姐的學校有計算機房,她可以在那裡的電腦上收到信。他要告訴她,只差兩千多元,他們家這一個蟲草季就收入了五萬塊錢。他要告訴姐姐,趁這個時候,就是向父親一次要兩千塊錢他都不會心疼。

這天晚上,帳篷裡來了兩撥人。

一撥是放電影的人。他們來放電影是為了收蟲草。

一撥是寺院裡的人。

這兩撥人都沒有從他們家收到蟲草。

寺院的人問:“那賣給放電影的人了嗎?”

父親說:“要不是上面的幹部要,我們家的蟲草一定是賣給你們的。”

寺院裡的人不高興,罵道:“這些幹部手真長。”

這時,外面響起了汽車聲。

是調研員,他把汽車直接開到了桑吉家帳篷跟前。

這一回,他帶著一個蟲草商。

蟲草商是他的朋友。

以前,蟲草商是個副科長,他也是個副科長。

蟲草商辭職下海時,他成了教育局局長。蟲草商發了,他當了副縣長。蟲草商請他吃飯喝酒,說:“這個也是共同進步之一種。”

可是,一不小心,他就成調研員了。蟲草商發了更多的財。他又找蟲草商吃飯喝酒,他說:“這回,我掉隊了。”

蟲草商開啟大冰櫃,拿出一包蟲草:“那有什麼,跑跑,送送,一下又追上來了。”

但他把蟲草又放回櫃子裡。

那天,他去送了自己買的蟲草回來,找到還住在縣城的蟲草商:“跑了,送了,真的管用嗎?五萬多塊錢啊!”

“你不知道別人也送嗎?”

“我沒親眼看見過。”

“人家收了嗎?”

“收了。可是我沒有錢了。”

蟲草商是他朋友:“再收二十萬的蟲草,不就賺回來了?”

“我沒有錢了。”

蟲草商從床下拖出一隻髒口袋,踢了一腳:“從裡面取二十萬。”

髒口袋裡沉沉的全是錢。一萬元一紮。調研員取了二十紮。蟲草商又把袋子口紮好,踢回了床下。

蟲草商說:“我跟你去,收了,賣給我,給你五萬塊。”

調研員說:“還不是變相受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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