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燕此前倒是並未料到天子會拿此事設局誆他,畢竟雙方已經心照不宣,繼續以此種姿態做作,不免讓人覺得噁心。
腹中醞釀片刻,他悠悠說道:
“此事天子無需為難,我王身為陛下臣子,當為社稷分憂。這衛國蠻荒不化,所佔土地甚廣,我王心感力不從心。為使衛國服我中原教化,感天子洪恩,外臣以為,當以衛國一郡土地庇於天子翼下瞻仰王化,沐浴上邦威儀,使之服我中原王化。
唯有如此,方能感化其心,令之心存敬畏,不再興兵殺戮殘害蒼生。此乃本侯肺腑之言,還望天子明鑑。”
一番虛情假意令人作嘔的演講令眾人大倒胃口,倒不是辭藻不夠華麗,措辭不夠恭敬,而是說來說去吐了半天唾沫,百里燕只願讓出一郡換取平王封號,這個價碼遠遠少於天子與眾人心裡期望。
相國賈宙臉頰上不禁抽搐起來,他說:
“一郡之地焉能感化衛國蠻夷,實不足為道哉。”
百里燕即刻接話說道:
“天子如今兵臨衛國一郡,既然一郡不夠,看來只好我國獻上一郡,以慰陛下愛民之心。”
此一言既出,眾人譁然,賈宙吃了一驚
“什麼,永興侯此前所言難道是指培郡!”
百里燕理所應當說:
“難道不是嗎。”
“你!”
賈宙氣的面紅耳赤肝肺欲裂,這時天子同樣掛不住臉色,口氣極為不快說:
“永興侯莫不是戲言!”
“天子此言差矣,梁軍已佔一郡之地,若要再多,這恐怕不妥。難免諸侯非議人心惶惶。外臣以為,天子上邦理應以理服人,以教化治天下,如此肆意兼併諸侯土地,實在有傷王化,委實不妥呀。”
話音未落,賈宙奮起疾言:
“鹹國佔得衛國十數郡,天子陛下只得一郡,鹹王置天子於何處,置自己於何地。”
“賈相此言差矣,我王與長孫國主所訂協議中,我國只得衛國三郡,如今天子已得衛國一郡,培郡之地兩倍於德康,我國再獻土地予天子,非但不能彰顯天子仁德,反襯顯陛下貪慾詭詐,令諸侯惶恐令世人非議,屆時陷天子於不仁不義,我王勢必降罪本侯居心叵測圖謀不軌,本侯可擔待不起,還望賈相明察。”
此時賈宙臉色極為不悅,他說:
“既是獻地,何來天子不仁不義,永興侯如此危言聳聽,不妥吧!”
“梁國環伺衛國郡縣皆為大郡,最甚者四倍於德康一郡,賈相如此狼吞虎嚥,不覺吃相太難看了嗎。”
“你!”賈宙橫眉豎眼青面獠牙,心裡氣得夠嗆。稍作收斂,其厲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鹹國能取之,天子之地莫不能取,這是何道理!”
“本侯從未說普天之下非是王土,然人有多寡地有大小,一郡之地若非一郡之實,而是兩郡三郡四五郡,那乾脆將天下併為一郡算了,如此豈不更好!”
賈宙偷換概念的把戲,蒼白而無說服力,只能是欺世盜名之舉。
中原腹地的郡縣無一不是大郡,少的七八萬平方公里,大的十幾萬二三十萬平方公里,而當下土地、人口情報資訊並不透明,有些偏遠諸侯甚至根本不清楚國外郡縣情況,甚至連自己治下郡縣有多大,也沒有確切詳實的圖示資料,只能以籠統的人口、物產、田畝、東西南北的里程資料來大致衡量。
加上資訊傳遞極為遲緩閉塞,非當事諸侯國,根本不會計較一個郡有多大,而梁國打的就是地圖開疆的如意算盤。
由於當下各國地圖根本算不上精確,只能是看個大概,更談不上有測量手段,因此郡縣地圖失真極為嚴重,三十萬平方公里往往與一兩萬平方公里的地圖相差無幾,技術的制約無法獲得實測的土地面積,這就給偷換概念地圖開疆提供了便利機會。
百里燕的底線是隻讓兩郡,加上已經被佔的培郡及貢祥三地,梁國至少拿到不少於五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相當於德康、原山、秋郡三郡兩倍土地還多,而梁國的胃口比預想的更大。
此時氣氛火藥味道十足,見百里燕依然沒有鬆口的打算,姬豐出面打起了圓場:
“陛下,土地之事永興侯也有幾分道理,各郡土地實情複雜,確實不應一概而論。同時王號之事也無先例,不妨兩事從長計議再做定奪。”
天子蹙眉思索片刻假意詢問賈宙,實則心裡極為惱火:
“博源君之言,相國意下如何?”
“啟稟陛下,無論地大地小皆為天子之土,一郡便是一郡,何來大小之分。既然博源君請奏從長計議,臣也附議。”
“也罷,再議吧。寡人累了,諸位愛卿都散了吧。”
“陛下聖安……”
眾人俯身行禮恭送天子,在一眾宮人女婢擁簇下,天子起身離去,賈宙一拂袖,怒而轉身,徑自追上儀仗隨駕而去。
少時片刻,百官朝臣散盡,中庭只剩姬豐、姬通、李埭、百里燕人等繼續攀談,心裡無不是各懷鬼胎。
“永興侯怎知培郡土地倍於德康,何來的訊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