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臉皮厚到沒邊的傢伙,不怒反喜,雙手叉腰,只說這麼新穎的夸人路數,臉紅,臉紅了。
老觀主問道:“有想過萬年以後的世道嗎?”
陸沉反問道:“這是想了就有用的事情嗎?”
老觀主說道:“那就瞪大眼睛看看眼前事?”
陸沉笑道:“好像更沒意思了。”
如果等到三教祖師散道之時,就立即評選出新的天下十豪,想必懸念不大,而且幾乎不會有太多的異議。
反正就是從十四境裡邊挑選就可以了。
禮聖,道老二餘鬥,陸沉,重返蠻荒天下的白澤,結束那場漫長“刑期”的兵家初祖。
碧霄洞主,僧人神清,十萬大山的老瞎子,白帝城鄭居中,道號“太陰”的女冠吾洲。
至於候補人選,如果只選四五個,再將時間線拉長到甲子或是百年後,可能爭議就多了,關鍵是變數不小。
玄都觀孫懷中,歲除宮吳霜降,畢竟都屬於那種資歷較淺的十四境,而且他們兩個,擺明了是要與白玉京不對付了。
道門散仙,純陽呂喦。
以及目前在玄都觀修行的“新”白也,雖說他如今才是玉璞境,卻必然能夠躋身此列,佔據一席之地。
此外青冥天下的鴉山林江仙,曹慈,辛苦,三位純粹武夫,都有
不小的機會。
五彩天下的寧姚。蠻荒天下的斐然。這兩位都是各自天下名正言順的共主。
此外還有蠻荒無名氏,白景,刑官豪素,陸芝,張風海,徐雋等等。
一場萬年未有之大變局的爭渡,亂象橫生,群雄並起。
尤其是數座天下那撥年輕一輩,極有可能後發制人。總之接下來一百年,是天底下所有修道之人的大年份。
陸沉站在無垠太虛中,頭戴一頂蓮花冠,雙袖垂落,神色肅穆,冷不丁冒出一句,“你覺得我立即躋身十五偽境,會如何?”
老觀主笑道:“想入非非,說來容易。”
陸沉驀然而笑,“師叔,看破不說破嘛,否則沒幾個朋友的。”
老觀主說道:“我一個修道萬年都未能躋身十五境的,高攀不起一個動動嘴皮子就能躋身十五境的。”
陸沉立即糾正道:“偽境!”
老觀主淡然道:“掛一漏萬麼。”
陸沉疑惑道:“這個成語,難道還能這麼用?”
老觀主懶得搭話。
陸沉伸了個懶腰,打道回府,白玉京那邊,有的忙。
老觀主問道:“佛陀當年拉你進入那處玄之又玄的大千世界,你見到、經歷了什麼?按照當時那個你的觀感,渡過了幾萬年,幾百數千萬年?”
陸沉恍惚神色一閃而逝,很快就恢復如常,微笑道:“的確是見過了很多的世界,一障接一障,田壟復田壟,稻穀也好,稗草也罷,終究都是無法跨越天塹的,若說空中閣樓的歸納法是小道,那麼看似步步推進的演繹法就只是小術了……總之回頭來看,這些所謂的屋舍和梯子,反正我們以為的道與路,半點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我們都覺得自己很渺小,總覺得天外有天,但可能,可能恰恰相反。”
老觀主說道:“但你還是需要有個亙古不變的座標,幫你確定這種可能,否則就是刻舟求劍的下場。”
陸沉嗯了一聲,“否則還是夢中說夢啊。”
“經常捫心自問,想那麼多做什麼呢。”
陸沉自問自答,“可是不想這麼多又能做什麼呢。”
老觀主微笑道:“曾經聽一位故友,提出一個異想天開的想法,說人間每一個瘋子,都是真正的主人,早已獨行思路之上。”
陸沉惋惜道:“若非是師叔的故友了,貧道定要見上一見,好好聊幾句肺腑之言。”
在陸沉眼中,修行既是反客為主,又是天地道之大盜。
約莫三千年前,有個乘船出海的年輕道士,莫名其妙就滿臉淚水。
因為他覺得修道到最後,哪怕境界高如十五境,其實都是守著一塊無邊無際的田地,永遠只是個不自知的佃農,只是與一個相互間從不打照面、也永遠不會見面的地主租賃田地,勤勤懇懇,年復一年,打理著莊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