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種迫不得已的“覲見”。
其中有一位,極為扎眼,少年模樣,身材消瘦,披著一件老舊貂裘,臉頰有兩坨腮紅,整個人顯得十分活潑生氣。
少年嗓音清脆,大大方方說道:“白老爺,與你商量個事唄。”
原來是個長得像少年的姑娘。
白澤笑道:“說說看。”
她難得流露出幾分扭捏神色,道:“我打算走一趟浩然天下,我也不主動惹事,但是從那劍氣長城開始,誰敢阻攔,我就砍死誰,就當我為蠻荒天下出過力了,砍不過,被揍被抓被打死,都當我技不如人,認栽便是。可我要是順利走到了浩然天下某個洲,比如寶瓶洲那邊,我也不會亂來……反正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白老爺你這麼聰明,肯定知道我是怎麼個意思了。”
白澤微笑道:“是去找他?”
她咧嘴而笑,一張笑臉,燦爛如陽光。
白澤說道:“那我們做個約定,將來等到哪天我跟禮聖打起來了,你就找機會返回蠻荒,所以此行遠遊浩然,你必須事先為自己找好一條退路,哪怕丟了半條命,都得回到蠻荒天下,在那之前,我可以與禮聖打聲招呼,你只需要保證以後不與蠻荒為敵,也不在浩然天下那邊隨心所欲,橫行無忌,越境遊歷,想必問題不大。”
她顯然大為意外,“真行啊?!”
她就是隨口說說的,與白澤打過了招呼,她就準備一走了之,沒想到白澤這麼好說話,看來敬稱一聲白老爺,絕對沒白喊吶。
就是這麼個“少女”,便是遠古妖族劍修中的最拔尖者,擁有一大堆的道號,白景,朝暈,外景,耀靈……
白澤笑容和煦,輕聲道:“看來是真心喜歡了。”
“也不確定是不是喜歡,就是那傢伙躲著我,一直沒得手。”
白景破天荒有些赧顏,“對了,白老爺,如今我叫謝狗。這個新名字,咋樣,很湊合吧?”
白澤嗯了一聲,點頭道:“取名一事,我不擅長。”
白景還好說,其餘那幾個從萬年長眠中醒來的遠古大妖。
一個個的,都是道心震顫,悚然一驚,臉色都不太好看。
一個能讓劍修白景都要恭恭敬敬尊稱一聲“白老爺”的,哪怕是場面話,那也得有資格讓白景低頭服軟才行。
白澤笑道:“如果沒有猜錯,你們幾個,連同白景在內,事先都商量好了,看看能不能合起夥來,跟我訂立一條盟約,比如勸我別管你們太多,差不多點就得了?”
白景笑哈哈道:“白老爺,不過現在我反悔了,站白老爺這邊。都姓白嘛,一家人。”
一個個死死盯住白景這個倒戈一擊的叛徒,這就是蠻荒天下了。
“沒有一個十四境領銜,只靠著數量多,在我這邊,意義不大。”
白澤眯眼說道:“合情合理,下不為例。”
白景哪裡管那撥“盟友”的死活,只是開開心心嘀咕一句,“小陌,小陌?這名字取的,真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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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伐院,林正誠獨自守夜。
作為昔年小鎮的閽者,林正誠將很多事情都看在眼裡,比如那個少女時總喜歡自怨自艾 的朱鹿,至今被矇在鼓裡,不知自己的真正來歷。
她一直覺得當年那撥同齡人,之所以能夠有今天的成就,出身和天資,運氣與福緣,佔了很多成分,比如於祿的亡國太子身份,又例如陳平安是因為認識了寧姚,棋墩山土地公魏檗,僥倖成為文聖一脈的關門弟子,才有了之後的一連串機緣履歷……
其實在青冥天下那邊,有個流傳不廣的成語,叫做“朱陳之好”,此外又衍生出一個比較生僻的說法,朱陳一家,永不相背。
因為要論出身,朱鹿是相當不錯的,甚至可以說在小鎮年輕一輩當中,只要撇開阮秀李柳、李希聖這一小撮人不去談,她就是當之無愧的佼佼者,甚至要比桃葉巷謝靈、喜事鋪子的胡灃他們更好,因為朱鹿屬於半個驪珠洞天的“外鄉人”。
至於機緣,也是給了她的。
之前陸沉來這邊做客,就跟林正誠洩露了更多的天機,原來朱鹿的前身前世,來自青冥天下的古戰場,幽州逐鹿郡。
所以她既不是什麼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更不是什麼小姐身子丫鬟命。
甚至就連她的取名,都大有來頭,有點類似福祿街的李寶瓶之於寶瓶洲,而“朱鹿”這個名字的賜名之人,來自白玉京某位道法極為高妙、就連餘鬥都頗為禮重的女冠。
因為她是白玉京,或者說是陸沉為大師兄安排的小鎮護道人。
當然,也可能是隻是“之一”。畢竟神誥宗道士周禮身邊,不出意外,也會有一位暗中的護道人。更多的,陸沉也沒有說什麼。
但哪怕只是三人之一,以陸沉對掌教師兄的敬重,足以看出朱鹿的身世不俗,修行天資之好,以至於陸沉不惜刻意為提前幾年進入驪珠洞天的朱鹿遮蔽天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