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老人笑言一句,“再說了,要那虛名做什麼,大泉真要遇到什麼難關,需要你跟仙都山這邊打招呼嗎?我看用不著。”
姚仙之讚歎不已,“薑還是老的辣。”
老人重新提筆寫書,輕聲笑道:“人生百味,無鹽不可,無辣不歡。”
方才正寫到了武將遴選一事,與孫子一番閒聊,沒來由想起一句,便寫下“剛健而不妄行”一語。
老人只寫了幾個字,便又擱下筆,轉頭望向窗外。
大哉乾乎,剛健中正,純粹精也。雲行雨施,天下平也。
興許總有那麼幾個道理,可能萬年之前是如何,現在就是如何,萬年以後還是如何吧。
黃庭頭戴一頂芙蓉道冠,背長劍,憑欄眺望山外的新建渡口。
身邊站著那位墨線渡店鋪掌櫃的負山道友。
於負山趴在欄杆上,笑道:“這仙都山,瞧著家業也不算大嘛。”
只有一座仙都山,雖說也有幾座山峰,適宜修行,約莫能夠支撐起五六個地仙修士的開闢府邸、道場,可對於一座宗門來說,還是顯得有幾分山水貧瘠了。
黃庭有些心不在焉,自顧自神遊萬里。
於負山問道:“黃姑娘,那個幫咱倆牽線搭橋的那個傢伙,到底什麼來頭,能夠讓你擔任首席客卿?”
那個神神道道的避雨蓑衣客,於負山確實看不出對方的道行深淺,防賊。
總擔心這傢伙,要跟自己最心儀的黃姑娘,發生點什麼。
是個勁敵。
於負山得知黃庭走了一趟五彩天下,她如今已經是一位玉璞境劍仙,故而太平山重建一事,於負山可謂躊躇滿志,能夠得一塊太平山的祖師堂玉牌,就算需要自己砸鍋賣鐵也認了,絕對心甘情願,不皺半點眉頭。
作為遠古負山魚出身,還是個元嬰境修士,他跟一般練氣士的修道路數,還是很不一樣的。可惜走江化蛟一事,門檻太高,以前是不敢冒冒然行事,因為大道出身的緣故,一旦走水,就需要“負山”而行,山的品秩越高越好,這就牽扯到了一場極為兇險的山水之爭,故而未來那場走江,少不得會鬧出些風波。
何況也不是一次走水,就一定能夠成功的,就像早年大泉埋河那邊的那條鱔魚精,不就被埋河水神娘娘阻攔了一次又一次?
所以浩然天下的上五境精怪之屬修士,選擇不多,一種是像那正陽山的搬山老祖,擔任仙府的護山供奉,或者類似投靠雲林姜氏這樣的豪閥,得個譜牒身份,不然就只能是如梅花園子酡顏夫人一般,只能遠遁倒懸山,尋一處安穩道場,所以於負山最早的打算,是遊歷一趟皚皚洲,找那韋赦,看看能否被這位德高望重的老神仙青眼相加,成為一峰之主,韋赦有那“三十七峰主人”的別號,其中煉日峰、拜月山在內的幾個山頭,早就名動浩然,都是精怪之屬在其中修行。
黃庭也不計較於負山靠著言語佔點小便宜的心思,只是提醒道:“在這仙都山,記得收一收脾氣,謹言慎行,不要太把境界當回事。”
於負山玩笑道:“我好歹是個老資歷的元嬰修士,加上這份大道根腳,在這仙都山,還不是橫著走?”
黃庭忍不住笑道:“元嬰境很了不起嗎?”
橫著走?一個不小心,是要橫著走。
於負山其實本就沒把自己的境界當回事,只是想著能夠與黃姑娘多聊幾句,繼續沒話找話,“難不成仙都山裡邊,藏著某位世外高人?”
於負山眼角餘光打量著女子的笑顏,真美。
傾國傾城,怪不得自己一見傾心。
可惜黃姑娘能夠得到自己的心,卻未必能夠得到自己的身子。
瞧見一道遠遊歸來的御風身形返回密雪峰,是那個名為果然的外鄉修士。
黃庭便問道:“鐵樹山,總聽說過吧?”
於負山忍俊不禁道:“我就是個聾子,也肯定聽說過鐵樹山啊。”
如果說投靠韋赦,是一個不錯選擇,那麼對於他們這些精怪出身的修士來說,中土神洲的鐵樹山,就是一處心神往之的聖地。
宗主郭藕汀,道號“幽明”。這位飛昇境大修士,傳聞曾經一刀劈開黃泉路,即便幽明殊途,仍然在那冥府路途上,成功將一頭鬼仙斬殺,並且全身而退。郭藕汀戰力之高,殺力之大,絕不是南光照之流的老飛昇境可以媲美。火龍真人曾經有一句笑談,虧得仙人之上、十四之下,就只有一個境界。
可惜早年的桐葉洲,山上訊息太過閉塞,關於中土鐵樹山的奇人異事,翻來翻去也只有一些老黃曆。
於負山就只是個仙家渡口的鋪子掌櫃,本就是一場避難,都稱不上什麼小隱隱於市。
天下有兩處,未來必須得去。
除了“不開花”的鐵樹山,就是位於彩雲間的白帝城。
黃庭繼續問道:“那個叫談瀛洲的小姑娘,已經見過了?”